整個晚上，許自慧就只是向他了解了一下安筠的情況，聊了幾句后就去睡了。
姚一鴻謹遵著女朋友的囑咐，忍住沒有挑起話題。
一想到明天要做的事，他就希望今天是世界末日，然而，不論他情不情愿，太陽依舊升起。
“唉——”長嘆一聲，他從被窩里出來，慢吞吞地洗漱。
許自慧已經搬到新建的房間去了，所以不必擔心吵醒他。
剛整理好，下定了決心推開門，卻見段秋華坐在小院石桌旁，看見他出來，起身道：“今天起得倒是早。”
“怎，怎么了？”他問。
“你現(xiàn)在是五階中的水平，掌門讓我督促你快些掌握吐納周轉之法，你的基礎太差了。”
“一個月前好像也是這句話。”
“那時你是五階下，最差的五階下。”段秋華皺眉道，“你的靈脈有六階的資質？一個月前掌門還不怎么關心你修煉，近幾日卻連連向我詢問。”
的確，之前段秋華教他修煉時都不怎么用心，摸魚摸得比他還勤，也就近來才加了強度。
“也許有吧，我能請個假嗎今天？”
“辰巳之時最宜修習吐納，你有什么事，等這時段過后再說。”
我是真的有事。他想說，但轉念一想，這樣就能晚一點去見姜翼了。
秉持著能拖就拖的原則，他欣然聽從了段秋華的建議。
……
“今天依舊練習陣法，露澪、豆八、步華組三才陣，沐沐、辛缺、澤云、海芽兒組四方陣，除莫婼外其余人組五行陣。”晨讀過后，姜翼宣布了早上的訓練計劃。
“和前天不一樣啊。”露澪鼓鼓嘴，“我想和婼婼一組。”
“她和我組雙子陣，每天的組別都會不同，你們必須學會互相配合。”
“今天還是打寧玉姐嗎？”沐沐問。
姜翼看了眼那個靠在樹上，不停吃著小食的女子，暗暗吞了口唾沫，不禁想到了前天的狼狽。
寧玉面對小妖們時手下留情，偏偏對上他時不留余力，仿佛姜翼欠了她八百萬。
“還是。”姜翼說，并悄悄向寧玉使了個眼色，希望她今天能給自己留點面子，不過她卻沒看到。
或者說假裝沒看到。
真是過分！姜翼捏了捏拳頭，但想不出什么辦法。
“前天是雙子陣先上，今天就反過來，五行陣先來吧。”他說，并帶著莫婼后退了幾步。
“那來吧。”寧玉似乎看出他的打算，但明顯不在乎。
空地被騰了出來，場中五個小妖迅速擺出陣式。
山覃雪修為較高，持雙刀在前；辛瑜志行一左一右，持盾和短矛；川絮獨盛手拿長槍，站在最后。
五行陣可攻可守，用得好了，幾個五階也能砍死七階，數(shù)十上百人的劍陣軍陣威力更不必說。
可惜這些都是連茅廬都沒出的小鬼頭，在九階修為的寧玉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前天寧玉先守后攻，今天則改變了策略，一開始便采取攻勢。
她繞到五行陣側后方，一掌拍出，似要直接攻擊陣式薄弱處將他們擊潰。
志行反應很快，迅速持盾格擋，獨盛趁機從側穿出猛刺。
經過幾個月的訓練，他已經可以像正常人一樣使用雙足行走了，只是不能持久，像這樣短時間的對戰(zhàn)還是沒問題。
寧玉側身閃過，又極速跑到另一邊攻擊川絮。
有過前天的失敗經驗，辛瑜早有了準備，持盾抵在她前面。
川絮突刺，寧玉躲過，山覃雪又從陣中穿出，雙刀迅速劈下。
寧玉再閃，緊接著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拉，山覃雪便即往地上沖去。
打到這里便算陣法破了，寧玉扶穩(wěn)她，告誡道：“出招時該留幾分力，若我是敵人，你已身首異處了。”
“嗯。”山覃雪點點頭，眼中卻無氣餒，看向寧玉的眼神有種別樣的光彩。
這家伙是不是學媚術的？姜翼在旁看著，摸著下巴想。
他正要讓四方陣上場，卻見遠處立了個人影。
定睛看去，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呀，先生腦子壞掉了！”露澪喊道。
早就習慣了的姜翼并沒有理她，拋下一句“你們繼續(xù)練習，露澪代我組雙子陣”便朝那人走去。
任里看著他走近，表情先僵硬，又緩和，最后微笑著問候：“好久不見了。”
“久得好像大半個月。”
“換個地方說話吧。”
“去哪？風霄樓嗎？”
任里用笑容掩飾尷尬：“我已經沒錢了。”
“碰巧我也不想請客，山頂有個涼亭，風景不錯，去那如何？”
“好。”
一路上，兩人再沒說話，直至登頂。
“風景確實很美。”任里在涼亭石桌邊坐下。
這里雖然不是整個閬風巔的最高處，但也能看到大半個門派，飄渺的云彩仿佛觸手可及。
“說的好像第一次來一樣。”姜翼嗤笑道。
任里臉一黑，想起自己經常和章惜橦在此私會，問道：“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從章家爽快離開的那天開始，我就一直在防備這種情況發(fā)生，卻沒想到，你竟然背叛我。”
任里低下頭，章家離開閬風巔的那天晚上，他還是心向姜翼的，還討論過如果章家要利用章惜橦，他們該如何應對，但是……
“你應對的方法，是殺了章惜橦是嗎？”
姜翼遙望天邊，道：“你覺得，如果讓她在家人和你之間選擇，她會選誰？”
“這不是可以選擇的事！”
“他們會讓她選，而你很清楚答案，你幫助章家是為了什么？”
“你殺了她，我也會幫助他們。”
“我不會殺她，但事情繼續(xù)發(fā)展下去，她一定會死。”姜翼冰冷的視線投到他臉上，“你知道一個月前玄圃堂的事嗎？”
“聽說是魔族引起的騷亂，你做的？”
“不是我，也不是魔族。他們的護山大陣被破了，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任里打了個寒顫，他是學陣法的，自然知道護山大陣這種東西的破解難度有多大，稍一點舉動都會引發(fā)警報和陣法的自行反擊，更何況那是天下第三的玄圃堂。
卻天族的名字，真不是白取的。
他抬起頭，握緊拳頭道：“我不想她死，也不想幫助章家，但是……”
“她以死相逼？”
“沒那么直接，也許有這個意思，我想和她在一起，有什么錯嗎？”
“康鹽山之亂中，邱髯也是這么想的。”
任里聽說過那個典故，四百年前燕洲的邱髯愛上敵國公主，自愿成為內奸，向親兄弟舉起屠刀。
“我，不是，他。”
“也對，畢竟我不是你兄弟。”
“兄弟也靠不住，”任里站起來直視著姜翼，“你根本不懂，她是這十多年來，唯一一個會問我累不累的人。”
“即便是……”姜翼沒有說出后半句。
但任里接了下來：“即便是為了利用我，該死，艸！”
他情緒失控，一拳砸在桌上，石桌崩成碎塊。
血從他的拳頭上滴落，任里卻渾若不知，口中大罵不止：“我真他媽是個蠢貨，為了那幾寸的蠢東西，折騰得自己名聲大壞，連自己親老爹都看我不順眼，我還為了被他看得起，去和曾不讓那玩意兒合作，事后連家都不敢回，不敢擔責，跑來這個破地方，要是那天不在山上亂逛，要是我有一次做對了，哪至于這樣！”
姜翼沉默地站在一旁，看著他發(fā)泄，等他逐漸冷靜了下來，方才上前道：“在得知結果之前，誰也不知道選擇的對錯。你想要真心，便去要真心，要沉迷假意，便沉迷假意，言盡于此，你要怎么選就怎么選吧。”
說完，他快步離開。
“站住！”
他回過頭，看見任里顫抖的手上拿著他昨天送的禮盒。
“姜翼……我該怎么做？”一滴眼淚順著任里的臉頰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