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江度醒來的時候,天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已經(jīng)黑了。
他坐起來,摸索到床頭燈。
霎時間,屋內(nèi)一片暖光。他條件反射的閉了一下眼睛,等適應了光感才睜開。
屋子里靜悄悄的。他伸了伸懶腰身體沒有白天那么難受了,習慣性的看了一眼窗外,霓虹燈閃爍,千萬家燈火已亮。
床頭的手機發(fā)出微弱的震動。他用修長的手指,滑動屏幕,是社交軟件里彈出的消息。
他粗略的看了一眼,工作群里在討論晚上的聚餐地點,劉曉雪發(fā)了一個到家的表情,媽媽彈出來兩條視頻電話,楊星問他喝了藥,有沒有好一點兒。
他回:“療效奇佳,感謝,明天還能工作。”
坐在穿上又給李秀英撥了電話,她正在捏餃子,聽他聲音不對勁就兇了他幾句。他沒敢吱聲,任憑叨叨。
“你這孩子,這么大了還不會照顧自己,怎么能感冒了?”李秀英一邊說著,一邊熟練的捏著餃子皮。
“兒子,吃飯了嗎”江海在旁邊和餡料。
“沒呢,剛睡醒。你們包的什么餡兒的餃子?”
“你最喜歡的豬婆小茴香,還有三鮮餡的。”江海用勺子挖起來一勺子向江度展示。
“哇,我也好想吃。”
“這大晚上的,你可是別回來了,容易著涼,改天我去晉臨做給你吃吧。”李秀英也挖了一勺子,放在餃子皮上,雙手一合,一個可可愛愛的餃子成了。
江度看了看時間,現(xiàn)在回去剛好餃子出鍋。
“媽,我今天就想吃。”遲來的任性和撒嬌,讓李秀英一時間手足無措,看著兒子有點兒泛青的胡茬,只好提醒他穿厚點兒再出門,戴上帽子和圍巾,別嫌麻煩,不然又要著涼了。
江度“嗯嗯嗯”的答應了,起身去換衣服,順手關了視頻通話。
他穿戴好才下樓去了地下車庫。冷風刺骨,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任性過了。
他看了眼時間,又給楊星撥了電話。牛肉面店這會兒正忙的不可開交,楊星的手機放在帆布袋里響了幾聲,就被喧鬧的人聲淹沒了。
江度收了手機,覺得開車不安全,放棄了重新?lián)艽颉?p> 等店里不忙了,楊星才開始坐下來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啊,今天生意正好。”
張圖從后廚走過來,給她端了牛雜湯。“唔,這不是繼承人看你辛苦,特意給你做了牛雜湯。”
“你做的?”楊星眼睛里充滿了質(zhì)疑。
“星姐,你不會不信吧,不信你問李里”張圖抓住剛要進廚房的李里。
“對對對,我作證,她做的,”李里揉了揉自己凍紅的耳朵,“她呢,就是按順序把食材扔進去,再攪和攪和。”
“李里!”張圖兇了他一下,嘟著嘴說:“一會兒不給你喝。”
李里略略略伸了舌頭,躲在張姐背后進了后廚,拿起勺子給自己舀了一勺湯。
“唔,還不錯,挺好喝的,暖乎乎的。”楊星對張圖的廚藝表示贊揚。
“對對對,就是牛雜少了點,以后多給我放點”李里探出來半個腦袋。
“好好好,給你放,完了專門給你燉一鍋豬耳朵,以形補形。”張圖回嘴。
“哎,對哦,還沒有到冬至。你的耳朵怎么到凍了?”楊星看著他那半邊凍得通紅的耳朵。
“不能提耳朵,一提我就癢”李里半端著碗,又撓了撓耳朵。“可能是頭發(fā)太短了。”
楊星看了看他的小寸頭,圓寸干練精神的同時又不能護住耳朵,恐怕出個門冷風一吹就容易感冒。不像江度,上次見他已經(jīng)留了很長的頭發(fā)。
怎么又提起江度了?
楊星低下頭,用筷子夾了一筷子牛雜,心里五味雜陳。
“李里,你哪天生日啊?”
“啊?”李里被突然問的有點納悶。
“怎么,想著送我生日禮物?”李里湊過去,想離她坐的近一點兒。
“我織個帽子給你啊?你要什么顏色?”楊星騰出來一個位置給他。張圖也端了一碗,出來以后坐在了楊星對面。
“送什么呢?星姐,我也要”張圖放下碗,把身上的圍裙脫下來,放在了另一張椅子上。
“好好好,都有。”楊星寵溺的看著張圖,這兩天天氣冷了她終于不折騰自己的頭發(fā)了,簡單的綁了個高馬尾,垂下來的藍色發(fā)尾也褪色了。
“除了綠的,其他的我都喜歡。”李里碰了碰楊星的胳膊。
“好的,收到,就做綠色的。”楊星擺出“ok”的手勢。
引得張圖哈哈大笑,和李里又互相“廝打”了起來。
另一邊的江度剛吃完嘴里的小茴香餃子,胃里終于有了暖意。
李秀英說:“這么晚了,就別回去了”她起身收拾碗筷“你那間屋子還空著,收拾收拾明天再回去吧。”
江度停了停擦嘴的動作,說了聲:“不了,我去小房子里睡。”
江海給李秀英使了眼色,讓她別再問下去了。
江度大四那年,曾經(jīng)和李秀英吵過一架,他不聽話非要和魏文處下去,搞得李秀英要死要活,讓他滾出去別再回來。也是因此他才買了小房子。這幾年關系雖然緩和,但是江度心里還是有芥蒂。
他從來沒有解釋過他和魏文的關系,他總覺得讓家人知道自己是個txl,總好過愛無能。
母子之間哪里有隔夜的仇,可他們都是成年人,總有些脆弱不想展示給家人看。
江度拿著車鑰匙走了,空留著兩個老人在家里拌嘴。
“兒子好不容易吃個飯,你怎么又提不開心的事兒”江海喝了口面湯。
“總說我,總說我,要不是我你兒子今天能回來?”李秀英推搡了他一下。
“再說了,我那時候說的不對嗎?你看那個魏文害的咱兒子多慘,還好他現(xiàn)在進去了,不然我們倆就得被活活氣死。”
“行行行,你說的都對,你做什么都是對。”江海看了眼對方忙碌的背影和同樣忙碌的嘴,自知說不過便自動閉麥。
“哎,你說兒子不會真去小房子了吧,星星不是還在那住著?這不行,他和小雪現(xiàn)在處的正好,兩個人怎么能共處一室。”李秀英急忙解了圍裙,想去小房子里看看。
“哎呀呀,兒子多大了,還能每個分寸,他就是隨口說說,肯定回晉臨了。”江海拉住了她,“你給那個星……星?打個電話問問不就行了?”
李秀英折回來想了想“哎,也是。”然后翻看手機找交易記錄,才找到了楊星。
楊星這會兒剛喝完最后一口,打算拿包下班的時候,帆布包里傳來聲音。
她開了包,翻騰了半天才看到李秀英的語音通話。
“喂,星星啊?”李秀英看了一眼身邊的老頭子。
“啊,李……阿姨?”楊星擦了擦嘴角:“怎么了?有事兒您說。”
她給張圖和李里示意了一下,拿著包推開門出來。
冷到打顫,她緊緊的裹緊了自己的衣服。
“啊?江度?我剛下班”楊星望著平日里不過五分鐘的路程,空寂的沒有停一臺車。“阿姨,我沒見他的車啊?您別著急,要不我?guī)湍愦螂娫拞枂枺俊?p> “不用了,星星,他不在我就放心了。”李秀英又囑咐她多穿衣客套了一番。
楊星對這個操作深感迷惑,掛了電話也沒想太多,總覺得那個人生著病,肯定在被子里窩著。
江海一副“看,我說的沒錯吧”的表情,向李秀英炫耀。
李秀英白了他一眼,提醒他快點喝,她還要洗碗。
楊星走了不過兩步就感覺到一個黑色的車呼嘯而過,停在她身邊。
降下了車窗,是戴著口罩的江度。
楊星低頭看了一眼,試探性的問了句:“上車?”
江度點頭。
楊星看了看不遠處的家門口,對著母子倆的行為深感迷惑。算了,誰讓他是房東呢。她開了后門坐進去。
“你病好了嗎?怎么大晚上到處跑。”楊星坐好很久之后,車才啟程。
“差不多了,我順道來拿眼鏡。”江度抿著嘴唇,忍著咳嗽聲。
“阿姨,剛給我打了電話,你一會兒要不要給她回一個?”
沒聽到前頭的回應。
不過半分鐘,車就穩(wěn)穩(wěn)的停在了樓下。
楊星摸了摸自己的包,從兜里掏出來眼鏡盒子還給他。一個粉嫩的盒子,上頭還有蠟筆小新的圖案。
江度接過,有點兒出乎意料。他以為她會放在樓上,卻一直貼身帶著。
“盒子是借的我朋友的”楊星看江度接過去了,才不好意思的說著。
江度從后視鏡里看到她沒有收回的手,說了句:“不好意思。”然后打開盒子,戴上了眼鏡。
本來就沒有度數(shù),只是覺得他走以后,生活哪里都空落落的。戴著眼鏡,眼前都是條條框框,他看著反而順心。
他遞回眼鏡盒子,看著楊星出了門,才壓著聲音咳了兩聲。
小房子里投出溫暖的光,有人在窗口朝他揮手。他按了下喇叭,扭轉(zhuǎn)鑰匙,開車走了。
與此同時的不遠處,李里在黑暗處抽著煙,黃紅色的煙火在黑暗里閃爍。他盯著那輛疾馳而過的車,手心里握出了一手的汗。等看不見車尾巴,他才從黑暗里走出來,雙手插兜回了理發(fā)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