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日上午我在紅旗中學等候消息。

　　果然不錯，鄉教育領導會議一結束，龔老師就喜氣洋溢地下樓，告訴我夏鎮長已經在我工作調動申請書上簽名并加蓋了鄉教育辦公室的印章。

　　我很高興，心中想對她說的千言萬語最后只凝結成兩個字“謝謝”。

　　謝謝剛剛說了兩遍，羅書記就從樓上辦公室下來了。

　　他把申請報告遞給我，臉上笑容舒展開來，每一條皺紋里似乎都裝滿熱情：“楚老師啊，經過努力，我總算說服主管教育的鄉領導在你申請報告上簽名蓋章了。最后一步還需要盡快到市教育局人事科，經上級領導研究同意后，你就可以拿到調令了。”

　　在聽羅書記說話的同時，我腦袋也在不停地迅速運轉。

　　說實話，我開始從內心深處反感起他來。但近一年來的經歷改變了我，我不再像從前那樣純潔得像個學生了，總是相信領導，總是把思想毫無保留地捧給他們。

　　“謝謝羅校長的鼎力相助，我真非常感激，有情后補吧。”我臉上布滿著笑意擁擠著激動，稍停，把他伸向我的拿著調動報告的手推回去，誠懇地說，“羅校長，如今教育局很可能不再辦理老師工作調動的事情了，我上邊的領導又不熟，你就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現在能不能拜托你陪我走一趟教育局人事科呢？我想，有你這老將軍出馬，自然是手到擒來，穩操勝券。”

　　羅校長哈哈笑起來，拿過申請報告，邊看看手表，邊朗聲對我說：“好吧，就為你跑一趟，但丑話可說在前頭，我不能保證事情辦成功啊！現在十一點，如果打的去還趕得上教育局正常工作時間。”

　　“謝謝，謝謝！如果羅校長不能辦成，”我一連聲地感謝，并補充說，“恐怕再也沒有人能夠幫我打開紅旗中學大門了。”

　　走到校園外的馬路上，我喊了一輛出租車，向教育局馳去。

　　車行駛大約一刻鐘，我們就到了市教育局大門口。

　　我掏錢付費后，馬上與羅校長爬上三樓。我們走到人事科大門外，還好里面有人。羅校長讓我站在門外，他獨自走了進去。

　　里面傳出他熱情似火的聲音：“孫科長，你好啊。現在想麻煩你一件事，蘆花蕩中學的楚明溪老師想調進我們學校，鄉政府已經同意。這是申請調動的報告，請領導批復。”

　　“現在你有事情麻煩我了？前天打電話請你們學校安排幾個師范畢業生，你們回絕得夠威風，夠厲害，哪有一點情面留給我？”那位女科長尖利刻薄、盛氣凌人的聲音仿佛銀針，針針刺痛我的耳膜，“再說，這個申請報告蘆花蕩中學是六月份批的，兩三個月都下來了，計劃趕不上變化，同意調動還算數？”

　　羅校長陪著笑臉，又是點頭又是哈腰：“孫科長，孫科長，你熄熄火。我哪敢不給你面子，那個電話可是夏副鎮長接的。你說，你安排的那幾個大學生，我不是都接受了嗎？再說，我們學校也要生存啊，我們急需像楚明溪老師那樣的教學能手來充實我們的學校。”

　　羅校長一手指向門外站著的我。

　　里面那位冷若冰霜的孫科長一見，臉上可就是霜上加雪了：“你怎么連他也帶到這兒來了？快讓他下去。”

　　羅校長趕忙走到我面前催促著我：“楚老師，你先下去等一會兒。”

　　他們有什么交易不能讓我這個平頭小百姓發覺？

　　我立即想到《紅樓夢》那篇小說中小門子與賈雨村的密室謀劃，然后苦笑著搖搖頭，無可奈何地走下樓梯。看看表，已經十一點四十，看來肯定要到飯店去吃飯，否則于情于理不好向羅校長交代。

　　而我因為大腦跌傷的緣故不能陪校長喝酒，怎么辦？忽然想到小連襟唐皓明，他在濱江市蘭護手化妝品廠宣傳科工作，于是我忙著給他打了個電話，并簡要告訴他目前狀況。

　　皓明又驚訝又激動的聲音傳過來：“明溪，我馬上過來，你在教育局門口等我。”

　　不一會兒，皓明騎著摩托車“呼”地停在我身邊。

　　盡管是我小連襟，他年齡卻比我大一歲，社會學也很精明，如今已經混到了科長的位置。

　　這不，一從車上下來，就對我循循善誘諄諄教誨起來：“明溪，這次你可得抓住吃飯機會與新領導搞好關系啊，機不可失，時不在來，你再也不能根據個人的好惡來決定與領導之間的感情親疏了。對領導啊，感情投資是非常重要的。在很多時候，你有才華又有什么用？領導說你行你不行也行，領導說你不行你行也不行。”

　　“你少說兩句吧，我啊，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不是不知道，一些原則我是永遠不會放棄的。”對他這番說辭我很不以為然，也并不特別反感，所以我淡淡地笑笑，打了他一拳頭，誠懇地說，“今天喊你來，是請你為我拿個主意，到哪個飯店，飯菜什么標準，再談談工作調動。”

　　皓明攤開兩手，無奈地笑了笑：“你不改變自己，怎么妄想改變世界？”他停了停，見我沒什么反應，繼續說下去：“放心吧，明溪！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百樂門大酒店是我朋友開的，價格絕對客氣，酒菜絕對豐盛，當然啦，我也會陪酒把你有關調動的事搞定！”

　　話說到這兒，羅校長從教育局大門內走出來，我悄悄指給皓明看。

　　羅校長一到面前，我就迎上前去，關切地問：“羅校長，事情進展順利吧？”

　　“順利？”他搖搖頭，眼睛里射出那種平靜卻讓人高深莫測的光芒，“你剛才也聽到了，孫科長那兒有不少障礙。話又說回來，希望不能說沒有，只是困難很多。”

　　我剛想再說什么，皓明搶前一步，微笑著伸出右手：“你是羅校長吧？我是唐皓明，楚明溪的連襟，認識你很高興，幸會幸會！”

　　他熱情地和羅校長握手，不經意間向我連使幾個眼色。

　　真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我暗暗說聲慚愧，終于心領神會地笑談起來：“請放下你們緊握的手吧，先到百樂門大酒店吃午飯，吃過午飯真情實意地去握，要握多久就多久，現在呢，還是先去解決肚子的問題吧。”

　　一陣死拖活拽之后，羅校長被我拖上一輛出租車，皓明騎著摩托緊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