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亞寕滿眼滿心都是準求職信和履歷表的事情，但時不時，那張似笑非笑，清雋淡漠的臉，又會在她猝不及防的時候映在她腦海中。
“霍天宇一定很忙吧？”白亞寕想著，還是，他也跟江遠青一樣？偷偷在四處約著別的女人？
“不會吧？”忽然白亞寕胸口有一把微微的怒火燃起，可就那么一瞬，她又把火給熄了。
“我們也不是正式的男女友，就算他約了別人，也不為過吧？”
她把這一段不小心打進了履歷表里面，
“哎呀！就說不能分心的！”
趕緊的，她把這段話給刪去。
幾乎每幾分鐘，她都會神經質的看著霍天宇送她，不準她拒絕的手機，一直都沒有信息的通知，但她又不想先聯絡霍天宇，萬一讓他陷得深了，不但害了他，也對自己不好。
“不行，我得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再這樣下去，會瘋掉的。”
分離的焦慮，促使了白亞寕的指尖打開了通訊軟體，她試著打了幾個字，
“忙嗎？”
白亞寕刪除了這句感覺客套的話。
“你還好嗎？”
她又覺得太傷感，自己有點想哭。
“什么時候回來？”
這也不好，是在逼他吧！這樣他會有壓力。
輾轉寫了又刪，刪了又寫，都不知道幾百個句子，在她心里兜兜轉轉，就是下不了手。
“白亞寕，你就是這么沒用！”她對自己生氣，本來就沒有什么口才的她，也不生著一顆玲瓏心，對這樣不名不白的情況儼然是雪上加霜。
忽然，視訊的通知在銀幕上響起。
“是他！”白亞寕喜不自勝的按下了按鈕，銀幕上一片刺眼的光，讓白亞寕不自覺的把手機移開了些。
畫面震動了一會兒，應該是他在找地方固定手機，數秒后，霍天宇的臉終于在銀幕中出現。
“小寧。”霍天宇應該戴著耳機說話。
白亞寕征住，聲音不由自主的有些顫著，
“霍天宇...你去哪兒了？沒事吧？”她微微擰著的眉心。
“對不起，公司情況很糟，最近讓爸爸拉著跑來跑去，我不想在他面前跟你講電話，一直沒時間給你短信。”那雙比平日憂郁的雙眼，還是給了白亞寕一個微笑。
他瘦了，一絲苦味從白亞寕舌根泛起。
白亞寕強作鎮定，“你...好嗎？”此時，她的眼圈已經變得粉紅，眼中水霧彌漫。
“我...很想你。”他看著銀幕，一陣苦笑。
白亞寕不敢說話，她怕一說話，眼淚就會掉下來。只是緊緊抿著唇，深呼吸了好幾次，想緩和自己的情緒。
她不知道有什么可哭，有什么好難過的，可她鼻尖就是一陣誠實的酸楚襲來。
“我很好，你不要擔心。”她也很想說自己很想他，但，她不能。
“最近在準備履歷表，想投給紐約的一些畫廊。”白亞寕刻意挑著一些比較輕松的話題，不想讓霍天宇擔心。
“梅做了新的甜點奎諾曼，真的很好吃，那天路易也在，我們一起試吃，很開心。”
霍天宇的神色有些黯淡了下來，卻沒有說什么。
“我，我跟路易在街上碰到，我沒約他，后來討論找工作的事，順便介紹梅給他認識。”白亞寕趕緊把梅拉出來，事實上，她確實是有意讓那兩人認識。
“霍天宇，我其實，那天很希望你也在。”她忽然不受控的脫口而出。
電話那頭的那個人影，臉上露出了一點喜色，“是嗎？”
白亞寕點點頭，這是換著另一種方式說她想他，但又不那樣露骨。
“你什么時候回來？”
“看來還得一陣子，你...想我嗎？”霍天宇硬是要明明白白地問。
一滴眼淚從白亞寕的右眼忽然掉了出來，她別過臉去，輕輕地擦了去。眼神飄移的看著手機，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別問，...。”她的聲音有點哽咽，再問她就會大哭了。
兩扇睫毛低低的垂了下來。
兩邊都靜默了好一陣子，霍天宇心疼地看著她，也不知該說什么，他是真不知道父親公司的事要到何時才能有個盡頭，所有的業務跟債務，像是一團纏得很緊的線，糾結在一起，得慢慢打開來才行。
白亞寕重新梳理了自己的情緒，強打精神的對霍天宇說，“我很好，倒是你，你不要把自己累壞了。”
他點點頭，“只要這邊的事告一段落，我馬上就回去。”
“我得走了，你有什么事，或是沒什么事，就信息我，任何小事，我都想知道。就算我沒辦法回，我也想看到你的訊息好嗎？”
“好。”白亞寕點頭答應了他。
電話掛了以后，白亞寕在銀幕上打了好多，“霍天宇，我很想你，很想你，想你很久了，其實時時刻刻都很想你...“然后又全數刪除。
”別讓他牽掛，他夠苦了。“她喃喃自語。
一陣敲門聲響起，是莎莉。
”白，看來你今天是不能好好休息了，路易的父親在樓下等你。“
莎莉的眉頭皺起，”我本來想把他攆走的，他以為自己是誰，有錢就可以隨便要人去見他嗎
！“
白亞寕有點驚訝，”沒關系的，莎莉，我來應付。“
”真不好意思，打擾到你們了。“
”別這么說，他等下若是要帶你到別的地方談，別跟他去，你在這兒談，如果有什么事，我倉庫有一把打獵的散彈槍。“莎莉擔心的說著。
白亞寕嘴角抽了抽，笑說，”沒有這么嚴重，也許他就是想來喝一杯？“
一下樓，白亞寕就可以認出路易的父親，他在最中間的一桌占了個位子，手上拿著一杯威士忌，晃了晃里頭的冰塊，正往嘴里灌著。
那雙涼薄的雙眼，劍鋒般的光芒，跟獨唱會那天晚上一模一樣。
白亞寕心中已經準備好待會兒要接受的言語侮辱。
”您好，史東先生。“白亞寕仍然保持禮貌的跟他底點頭。
”叫我查理。“他那雙老藍色眼睛冷冽如霜，跟路易溫和的灰綠色眸子沒有一絲相像，看來路易無論是性情外貌，都是隨了他母親。
白亞寕點點頭，”查理，有什么我可幫得上忙的嗎？“
查理沉吟了許久，只是打量著白亞寕，并沒有說任何話。
白亞寕對這種掂量著自己斤兩的眼光，雖然不甚熟悉，但也有了心理準備。并不懼怕的，也放空了看著查理，故意讓他的臉上的五官模糊成一團。
她一個微笑，先打破僵持的氣氛，禮貌的語氣，出了一記重拳，”這么無禮的眼光，就算是長輩，我也無法接受。”
查理點點頭，“那天跟你再獨唱會聊過兩句后，大概也知道你不是簡單的女孩子，我對方才的無禮跟你道歉。”
白亞寕聳聳肩，細聲細氣的說，”東方社會一向對長輩很敬重，但我既然來到了m國，就沒這個規矩了，別人怎么待我，我就怎么回應。“
查理又點點頭，努了努嘴，”很公平。“
”不過我今天來，是提供工作機會給你，并不是要來讓你難堪的。“查理從一個公事包抽出了一疊資料。
”這是簽約的條件，你看一下。“
白亞寕啞然失笑，”你說你來提供我工作機會？“
查理點點頭，”這個工作你要是滿意，就答應我離開路易。年薪起薪六萬，提供簽證，我保證絕對不會刁難你。“
白亞寕又好氣有好笑的接過了文件，光是看職稱，她就笑了出來。
”秘書？“
”查理，你當了一輩子的銀行家了，提供給敵人他們想要的，才最可能達成目的不是嗎？你調查過我了嗎？確定我想當秘書嗎？“
她當著查理的面，把文件用兩指按住，再硬生生的推了回去，桌上發出紙張摩擦木頭桌面的響聲。
”你不就是想要在m國工作嗎？“查理不解的問。
白亞寕一股氣悶在胸口，欲待發作，卻仍細聲細氣，
“對你來說是不是所有的C國人都該在餐廳工作？所有的K國人都開洗衣店？所有的美甲店都是V國人開的？所有的移民都只想要一份工作？“
”是啊，所有的東西在你眼里都有個標價吧？銀行就是要賺錢，管他是從什么地方賺的錢？就算出賣了生養自己的阿靈頓，也再所不惜，我說對了吧？“白亞寕今天把敬老尊賢那一貫的家教，通通拋到腦后。
”我是學藝術行政的，也會畫畫，你如果跟你弟弟斯洛瓦聊過天，就知道我不是什么秘書的料。”
她決定揮劍又再給眼前這個眼光如鷹般犀利的老頭一擊。
“你跟你弟弟說話嗎？喔，可能不會，你連自己的兒子為什么不想在你銀行工作都不知道吧？“白亞寕冷笑。
”或者是根本不關心？“
白亞寕的表情冷得讓人發顫，這就是一張圖書館員壓跟兒不想幫你找書，冷臉以對，讓你在書海中自生自滅的那種表情。
”你要用一個職位來讓我離開你的兒子，我告訴你，辦不到。“白亞寕斬釘截鐵的告訴他。
查理沉默，面色如土的呆坐在椅子上，想來是沒料到這個看來安靜的女人，嘴竟然這么利。
”那你是硬要跟我兒子再一起啰？“他眼角一抬。
”終于問到關鍵了！我跟你兒子就是朋友，沒別的。”白亞寕把聲音壓得很低，不露出任何一點軟弱。
“我看不如這樣，你干脆給鎮上每個女人一份工作，留下那個你覺得有資格跟你兒子交往的人，不給她工作，你覺得這辦法如何？“白亞寕今天牙尖嘴利的樣貌，是山姆夫婦沒見過的，忽然，吧臺響起幾個稀稀落落的掌聲。
”白小姐，請你冷靜下來，我之所以提供給你秘書的工作機會，除了想讓你離開路易，另方面，我想過如果我這個沒用的孩子，非得要跟你在一起，那先熟悉我家的產業，也是應該的吧？“查理畢竟是久經商場之人，并沒有讓那幾個譏笑他的掌聲給嚇退。
白亞寕一怔，感覺方才似乎下手重了些。
”理查先生，無論你心中真正的主意如何，都不該私下跟我做任何的交易，我不能控制路易喜歡或是不喜歡我，但請你，不要用做生意的手段來干涉你兒子的感情。”
“我相信您跟夫人，當初也不是因為這樣結合，不是嗎？“
”自然不是！我跟我老婆是高中就認識的，怎么會是交易？“查理雖然心中不悅，但也懟不回去，他坐在原地，撐著一臉抬頭紋，打量著白亞寕，
”山姆，麻煩給這位小姐一杯威士忌。“
白亞寕自己大邁步到了柜臺，跟山姆拿了整瓶過來，左手又握著已經倒好的一杯，“咚”的一聲把酒瓶立在桌上，先是一整杯干了，只剩冰塊，
”斯洛瓦說你家族是東歐人，感情是能喝幾杯。我家里遺傳不差，酒量很好，喝酒基因不會輸你。“
她那雙纖細的手，又幫查理滿上了半個玻璃杯，自己也是。
”史東先生，我在這兒懇請您，再仔細想想如果銀行貸給建商的后果，這小鎮的風華，曾經的神采，都將不再，請您三思。“白亞寕自己又干了一杯，氣定神閑的，靜靜看著他。
”你知道，就算我銀行不貸款給他們，一定會有別的銀行放貸給他們，這就是銀行的宿命，跟案子好不好無關，銀行本來就是能賺錢就干。“查理也一飲而盡。
”你縱橫商場這么多年，難道就不能提出別的方案，保護這個鎮，另方面也賺錢嗎？“
”一定也有別的建商可以用斯文一點的方法賺錢，何苦讓那些已經富得流油的人，把海岸山丘的棱線弄那么丑？“白亞寕趁空擋又喝了一杯，增加吵架底氣。
”你一個愿意去看獨唱會的人，不會連基本審美觀都沒有吧？“白亞寕又干了一杯，亮閃閃的冰塊都還來不及融化，在杯子里轉了半圈，隨著她手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跳了起來。
查理低頭又干了一杯，
”你這小姑娘說話聲音細，卻這么兇，說得算有道理，可我干嘛聽你的啊？我銀行要賺錢！不然我對合伙人怎么交代？“顯然查理有點撐不住了。
“你剛少喝一杯。再來！”白亞寕又斟滿他的杯子。
”不義之財你好意思賺，羞不羞恥啊你！一個老人這樣貪財，你躺下的那一天，什么都帶不走！賺那么多干嘛？“白亞寕也開始說胡話了，但她還站得直挺挺的，一只腳跨上了椅子。
查理終于撐不住，趴在桌上，搖搖手投降。
白亞寕搖搖晃晃的指著自己，對周圍人大聲說，”我贏了！我贏了！“
然后她只記得自己跑到洗手間里吐了很久。
山姆夫婦方才跟吧臺邊的客人打賭，他們賭白亞寕先倒，只有一個老兵賭白亞寕贏，他一人通吃，他正開心的把一小疊鈔票往口袋里揣。
這事兒并沒有完全過去，阿靈頓鎮上有個“左鄰右舍”的APP，專門讓鎮上居民放一些短片，包含了可愛動物，交通事故，小偷入侵，各種各樣關于鎮上生活的影片。
隔天，上傳了這樣一段視頻，“銀行家跟學生醉后互嗆”，之后白亞寕幾天都沒有上街買過東西，在美術館賣票的時候，也總拿著書本擋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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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西把這視頻特意傳給病中的瑟西看，她在床上笑得不可開交，眼淚直流。
“這孩子...，平常是不是太壓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