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青昨晚的那一笑，著實是殺傷力巨大，把薛天成迷的五迷三道的。

　　因此他們凌晨從客棧出發的時候，薛天成險些分不清東西南北。

　　故意選的凌晨出發，是為了避開與宋家牽扯太深。并不是討厭那兩位宋家小姐，相反，薛天成對于宋柳卿的待人處事、宋榆微的天真爛漫都相當欣賞。一個家族的底蘊如何，從這家族中走出來的年輕人身上就可以管窺一二。

　　不過山上山下，萍水相逢而已，節外生枝反而不美。

　　走出客棧的時候，老人意料之外的等侯在外面。

　　對著有些七分驚訝三分尷尬的薛天成，老人笑道：“小姐們還在休息，只有老朽一人來送二位恩人離開。”

　　“前輩傷還沒好吧……太客氣了。”

　　“昨天的丹藥效果極好，老朽之身已恢復的差不多了。昨日多謝了，恕不遠送，二位后會有期。”老人神色肅然，抱拳告別。

　　從老人的眼神中，薛天成知道老人多半猜出了自己山上人的身份。

　　于是薛天成也同樣抱拳，執晚輩禮，“后會有期。告辭。”

　　偌大一個江湖。

　　便多出一場好聚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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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河迢遞，橫跨半州。

　　對于修道有成的修士來說，不過是一場遠足。

　　驛道旁，一側山顛之上，一襲青衣立于萬仞懸崖，豐姿神韻。一雙丹鳳眼微微瞇起，看著腳下道上緩緩前行的兩騎。

　　青衣轉頭看向身后，穿著紫袍的女子木訥的點點頭。

　　驛道上，賀青最先有所覺察，接著薜天成皺眉，勒馬仰望山巔。

　　如同一片青翠欲滴的柳葉從崖頂飄落，在半空中又被什么托起，直直落向薛天成所在位置。

　　薛天成眉頭又皺緊幾分。那牢牢鎖定在自己身上的氣機，是修道之人的手段。那片飄落的柳葉，正是一位毫不掩飾御劍飛行的青衣修士。

　　薛天成打馬上前，同樣直直向那片飄落的“柳葉”撞去。在兩人距離不過一丈的時候，薛天成站在馬背上，腳尖微微一點，身體凌空，手握“入海瀆”。

　　劍光交錯。

　　青衣人瀟灑后退，身側突然多了兩把飛劍，和腳下踩著的飛劍一起，劍尖直指薛天成。

　　來人輕輕吐出兩字。

　　“劍起。”

　　三柄飛劍劃出三道鋒利的軌跡，斬向薛天成。

　　薛天成手中長劍自行離手，與其居中一把飛劍劍尖相對，如同針尖對麥芒，互不相讓。剩下兩把飛劍繞過中間僵持不下的雙劍，一左一右，掠向少年。

　　薛天成五指合攏，用手掌將兩把飛劍撥開。軌跡被打亂的飛劍擦過薛天成的白袍，斬下一片衣角，然后緩緩回到青衣人身邊。

　　薛天成雙手自然下垂，各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劍痕，鮮血從指尖滴落地面。少年仿佛感覺不到痛意，只是死死盯住那個青衣人。

　　身后同樣傳來打斗的聲音，是一位紫袍女子和賀青纏斗，那女子竟然是一位武師，不過顯然和昨天遇到的持矛老人境界不同，每一拳打出都如同春雷滾過，聲勢浩大。

　　薛天成瞟了一眼，就收回視線。賀青仍然游刃有余，從她只拿出了五六件法寶就可以證明。而且那位姜姓老道人一定在某處看著這一切，若有意外，便會親自出手。

　　恐怕眼前這位，是奔著自己而來。

　　雖然在他身上并未感到殺意，但薛天成也不是沒有火氣的泥菩薩，被御劍攔路，再加上雙手受傷，少年一身劍意隨著心中怒氣水漲船高。

　　以劍問劍？

　　你問。

　　我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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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夫淬體，修士練魂。三魂七魄之中，除了命魂人皆有之，其余九道魂魄都要通修煉來開發，每打通一道魂魄，便對應著修行大道上的一重天，因此山上才有所謂九重天的說法，山下那魂飛魄散的說法恐怕也源于此。

　　除此之外，每登上一重天，體內便多處一處安放魂魄的竅穴。

　　這些竅穴都是人體經脈交匯點，靈氣匯集，適合將法寶放置其中溫養。不僅便于煉化，更與人身魂魄產生一種大道共鳴，是謂本命物。

　　當然本命物之屬，有利有弊。一件適宜的本命物，不僅能夠使修士與大道相親，反哺修士修練，更可使一位修士殺力暴漲幾分。相反，一件品階不高，相性不好的本命物，便會大大拖慢修士的登山速度，并且一旦本命物碎裂，修士往往元氣大傷甚至跌境。

　　因此選定本命物的重要性，對一位修士而言絲毫不亞于選擇功法。山上修士，多以三件本命物傍身，一件用于輔助修煉，一件側重增強殺力，最后一物護身御敵保命。

　　而眼前此人，隨手祭出的三把飛劍，都是側重攻伐的本命物。

　　“這位薛公子……你不祭出本命物嗎？”青衣人沒有急著再出劍，三把飛劍老老實實的懸停在那一襲青衣身邊，男子露出思索的表情，“竟然沒有本命物？不對……雖然波動很小，但是天魂竅穴中的確有一件本命物……但是，不是劍？”

　　薛天成面色陰沉，自己在一路上沒有提過本名，可以肯定對方專門找上自己，再加上一眼看出手中的長劍“入海瀆”并非本命物，甚至順藤摸瓜找出隱藏的本命物真正所在，境界和自己相比，只高不低。

　　只問劍，不分生死？

　　境界高又如何？飛劍多就了不起了？……好像的確是挺了不起的。

　　但是，我的劍，還真不是想問就問的。

　　薛天成閉上眼睛，橫劍胸前，雙手握住劍柄，鮮血不斷滲出，少年渾然不覺。

　　在薛天成眼前出現的，是千千萬萬個同樣的自己，每個人都在張口說話，聲音重疊，難以分辨。

　　然后那些身影由遠及近，一一消失。最后在寂靜的心湖之上，只有薛天成一人，手持長劍。

　　枯心譜。

　　收攏一切心念，合雜為一，劍指大道。

　　與青衣人的分心御劍相反，枯心執劍，才是枯心譜的宗旨。

　　在薛天成收攏心神的時間內，青衣人只是饒有興致的看著著不斷攀升的劍意，沒有任何出手打斷的意思。

　　等到薛天成張開雙目，學那青衣人同樣吐出兩字。

　　“起劍。”

　　長劍斬下。

　　沒有任何花哨劍術，只是普通的一記揮斬。

　　大瀆入海。

　　一襲青衫向后掠去，竅穴內又飛出兩把劍。共計五把本命劍，一起阻攔那道如同白練倒掛懸崖的劍氣。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萬物合三，三合二，二合一。

　　驛道上原本有些行路的旅人，看到那襲青衫恍若嫡仙人下凡時駐足圍觀，等到兩人開始以劍問劍，便識趣的遠遠躲開。隔了百米去觀望這場極少有機會見到的神仙打架。

　　在這些人眼里，只看到一道散發著寒氣的雪白“瀑布”垂落驛道，接著有五道劍影如同游魚在瀑布中逆流而上，反復穿梭，將那飛流直下的三千尺銀河攪爛，激起千堆白雪，將兩人的身姿掩蓋。

　　稍遠一處，也有兩道身影糾纏在一起。其中一人姿容絕美，另一紫袍女子同樣面無表情，但容貌就普通了許多。

　　那位容貌平平的女子武人出拳聲如炸雷，紫袍大袖被拳嵐激蕩飄搖不停。旅人中有習武之人拼命睜大雙眼，想要投那拳意中捕捉一絲武道心得。

　　只是那位女子始終無法欺近賀青一丈之內，賀青周身飄轉著數件流光溢彩的法寶。每一拳落下，只在賀青身邊蕩起彩色的漣漪。

　　看到不遠處那道璀璨劍光，賀青皺了皺眉頭，手心中突然出現一方琉璃印章。

　　那枚印章造型古樸，下刻印文與常印不同，留白極多，東南西北四方纂刻“天靈神寶”四字。四字中間隱約有陰陽二氣相互貫通，隱約打造出一種天地相生的大氣勢，很明顯是一件求不來的仙家重寶。

　　賀青皓腕微翻，那尊印章便直直飛出，對那女子武夫當頭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