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邊塞城,凌雪將屋中布好了熏香,過上了閑適的生活。
趁著還能活動的日子,她每日清晨都會教小月劍術,然后一個人去街上逛逛。
戰爭結束,放開了城禁,這里重回了往日的生氣。
交易市上,到處都是攤販,好一些都是西域的人,賣得也多是些中原少見的物件。
馬市上更是熱鬧非凡,西域的馬向來是被中原人熱捧的,特別是當前有一匹血紅的寶馬,據傳已經炒到了千兩黃金。
不過,她的去處卻不是這些熱鬧的地方,而是城東的那間廟宇。
戰后,來的人也變少了。
“施主來了,請坐。”
每日來老和尚蹭一杯茶,聽他講講佛法,或者自己念叨一些佛經,希望能在下地獄前,減輕一些罪過。
“其實,施主那一年問過之后,老僧思索了許久。”
他搓動著手中的佛珠,一臉淡然,
“或許那算不得是殺孽。”
凌雪抿了一口茶,笑道:“無妨,我已經實現了心中渴求,那些就當是代價吧。”
“阿彌陀佛!”
看淡生死的人,總是有一些灑脫的。
日子平淡的過著,直到邊塞城又一次落雪的時候,她已經躺在床上有一些時日了。
于雪中來,于雪中去,二十七載,一世完結。
那棵老楊柳還在院中,總喜歡靠在上邊的人,已然離去。
死后,是要去往地獄的。
當凌雪再度睜開眼時,發覺眼前居然是府上的小院。
“為何還會在這?”
本只是隨意得問了一句,卻未想,真的有一個聲音回答了她。
“厘清罪孽,轉世之前,是會呆在生前最喜歡呆的地方。”
“明白了,那我的罪過什么時候算清?”
“數日之后,便可知曉。”
那或許會有些無聊啊,不過當她來到角落的兵器架,發現這里的兵刃可以抽出時,改口道:“有這個就不一樣了!”
到了這所謂的地獄,稍微有一些改變了,不用吃食,不用歇息。
也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只是不知疲倦的舞著劍。
呼!
“第一千九百三十二次。”
凌雪將劍刺出,隨即收回劍鞘,嘴里默默數著次數。
正準備著下一次的刺擊時,突然出現一個打扮奇特的東西飄了過來。
“很抱歉,您的陽壽還未結束。”
???
什么意思!
算錯了我的陽壽?
她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這奇怪的東西,不禁覺得有些好笑,合著還有算錯陽壽這種說法?
“那你們打算如何解決?”
“您應該還有一年的陽壽,所以地府將會送閣下回到人間。”
一年?有什么必要啊!
可這似乎不是她能決定的,只見小院緩緩從眼前消失,一團白霧將人包裹起來。
然后陷入了昏睡之中。
過了不知多久,一只手朝空中無意識的抓著,大概是感覺到了什么阻力,稍微使了一些力氣。
咔嚓!
像是破開了什么東西,眼的確是睜開了,可周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見。
上邊瞬間掉落了些泥土,落在了嘴唇上。
呸!
將泥土吐出,撐著半站起身來,一個糟糕的念頭浮現出來。
“他們該不會是讓我從我的墓中重生吧?”
當費了些力氣,從土里爬出來時,眼前的墓碑證明了這件可笑的事情。
長滿青苔的石碑上,依稀可見幾個字。
“平北候凌雪墓。”
平北候,看來是死后追封的,她如是想著,坐在一旁發起了呆。
這里好像是一處山林,抬頭看了看,快要日落了。
今夕是何年?
該去往何方?
故人可還在?
這是重生后的她思考著的問題,還有一件,一年的光陰又能做些什么?
吱呀,吱呀
凌雪豎起耳朵,仔細聽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該是東邊傳來馬車的聲音。
或許可以搭個便車。
稍等,她看了一眼身上的打扮,長舒了口氣,看來還算正常。
是一件深色的胡服,以前經常穿。
“師傅,你好!”
剛一開口,卻驚得馬車上的人頓時剎住車,跳了下來,拔出了腰間的劍。
“你是何人?”這人警惕地問道。
啊,倒是疏忽了,臨近夜晚的山林里,若是碰見有人,當然是會如此戒備的。
從旁側走出,行了個禮道:“抱歉,驚嚇到了您,我可以搭下車嗎?”
這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瞧見是一女子,身上也未有利器,稍稍放松了一些,但仍舊將劍緊握在手中。
“請稍后。”
他來到車后,打開車門,對著里邊說道:“小姐,該讓她上車嗎?”
“沒有危險嗎?”
“該是沒有。”
“那便讓她上車吧!”
“是。”
凌雪站在一旁,二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這讓她發覺自己的聽力變得更好了。
“請。”
上了車,才發現上邊的空間挺寬敞,車上坐著一個穿著青色衣衫的女子,看樣貌很年輕。
坐穩之后,這人關上了后邊的門,駕著馬車繼續前行。
“你好,可以解答我一個疑惑嗎?”女子有些好奇的說道,眼光在她身上不停移動。
凌雪微微頷首,說道:“當然可以。”
“為何你會獨自出現在這山林里呢?”
該怎么說?
從墓里爬出來,所以就會在這里?
這種話,可不好講吧!
思索了一番,她隨口說了一個理由,
“我是來這山間尋藥的,誰知馬受驚跑了。”
女子一臉驚喜,說道:“你也是學醫的?”
“很高興見到同行,我叫木子月。”
木子月。
木青也是這個姓,看來她和這個姓的女子很有緣啊!
最重要的,兩人都是醫者。
這之后,卻沉默了下來,皆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入夜,馬車駛入了城中,在一間宅院前停了下來。
下了車,凌雪抬頭一看,發現門楣上居然掛著木府這塊門匾,想來這女子的家境還挺富裕的。
“劉管家,我帶回了一個人,可以幫我安排間客房嗎?”
被喚作劉管家的中年人,看見小姐身后的人,點了點頭,走了過來道:“這位小姐,請隨我來。”
木子月對著她笑道:“你先和劉管家去,我稍候來找你。”
只不過,這一笑,卻是讓凌雪呆滯了片刻。
和木青那丫頭好像啊!
片刻,劉管家帶她到了客房,說道:“請在這邊休息,待會我會讓丫鬟送來一套衣衫,若是想洗浴,告訴來的那位即可。”
“多謝了。”
待劉管家走開,她低頭嗅了嗅身上的衣衫,有些不好意思,怪不得這管家如此安排,原來這味道有些不一般啊。
怪不得車上,她一直半掩著鼻子。
稍微洗了洗,換好衣衫,正坐在門廊上等著頭發干時,木子月來了。
“多謝姑娘收留了我。”
“主要是看在同為醫者的份上,畢竟出去尋藥都很苦的。”
是啊,想當初木青那丫頭出去尋藥還被抓了。
“對了,冒昧的問一下,看這院子,想必你的家世挺好的吧?”
她拍了拍衣衫,同樣坐在門廊上,講道:“這還是依仗先輩的功勞。”
“先輩?”
“是的。”
木子月將祖上發家的故事娓娓道來。
北燕武帝時,她的祖先木青憑著高明的醫術,成為了北燕第一女醫。
后來,武帝將木青的一個孩子改姓賜名,讓他以木家的名號將醫術傳承下去。
到了二十年前,她的祖父救下了當今天子的父親,得了豐厚的賞賜。
聽完了這發家史后,凌雪徹底呆滯了,怪不得眼前這丫頭笑起來和木青有些像。
合著這是傳承了整整六代之后的徒孫女啊!
六代,整整一百四十四年。
當年效忠的北燕已經改朝換代,如今的國號是唐。
這才是真正的物是人非啊!
那剩下的這一年該怎么過?
嗯,回邊塞城去看一趟吧,不知這百年之后那里可有什么變化。
“對了,明天可以陪我去街上逛一下嗎?”木子月一臉期待得問道。
“當然可以。”
凌雪笑了笑,看來和她的祖先不同,不是個懶丫頭,愿意主動上街。
第二日,她們來到街上。
“喂,你為何想讓我陪你上街呢?”
這丫頭狡黠得笑了笑,說道:“待會你就知道了!”
不多時,她們來到一間茶樓前,落座之后,最上邊坐著一個年輕人,桌上放著一壺水。
只見那人輕拍了拍桌案道:“今天我們繼續講傳奇女將木蘭的故事!”
“好!”
木子月在一旁聽得歡喜,時不時鼓著掌。
怪不得要叫她陪同,整個茶樓,除了她們,便再見不著女子了。
不過,聽了上邊人的故事,凌雪一頭霧水。
北燕武帝時期的花木蘭將軍,邊塞城,替父從軍,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難道是死后沒多久,丹人又打了過來?
不至于吧,若真是如此,廝殺那么多年豈不是白費力氣?
有一個可能,改朝換代時,有關于她的一切都未保留下來,人們以謠傳謠,就成了故事里的內容。
看來沒能在史書上留名,搖了搖頭,繼續聽著上邊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