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發人再度回到自己的問題上。
他說:“如果西道打敗了我,或許,我會信,可是他不僅輸了,還修了那種靠花狐吸噬采靈氣的邪術。事實說明……”
他的表情扭曲起來,小棄連忙倚入他胸口。
還是那個聲音說:“不,事實需要你去看,而不是臆測。西道行為不端,入邪是個例。你現在需要的是,”小棄頓下來,和他四目以對,直到他很了然她眼中的意味了,才說:“去面對外界的猜疑,去面對西道的死亡……”
“啊——!”又是一陣凄切的慘叫。
小棄嚇得把耳朵捂住了,那像惡靈的咆哮。
“小棄,別怕!”封湖蓮優的聲音在她身后輕輕響起,如此輕,她捂著耳朵竟聽到心里去了。
小棄聽見她又說:“向生的意力,你必須幫他。”
我嗎?小棄迷惑地一抬眼,尋了一尋,銀發人模樣可怕,已經退到了離她一丈多遠的位置。死惡咒在折磨他。可是小棄忽然想起了一個人,銀發人的模樣讓他想起了一個使她感到惡夢一樣的身影。
還好那身影稍縱即逝。
她鼓起勇氣,奔向他。那張臉充滿怨憤。可是在她一靠過來的瞬間,腥紅的眼睛兇光黯下,待她把臉貼近時,兩雙眼睛注視著,小棄分明看見了映暹。
“我要幫你解咒。”小棄說著便親上去,親吻他的嘴唇。
這種熱到心窩里去的感覺,使銀發人恢復了冷靜。
“好。”銀發人低聲說。封湖蓮優說銀發人需要放松,小棄便陪著他到寒峰以外的地方去,叢林是最好不過的去處了。她終于可以好好在這樣奇異的地方玩上一玩了,所以不等銀發人覺得放松,她先放松下來,退去鞋子,赤腳履地。厚厚的積葉下面極力散發出百草芬菲,巨大的樹藤和陽光交織在一塊,閃閃發光,無數生命和她一樣在四處跳躍。
銀發人看著她奔放的身影,輕易就捕捉到了那令人愉快的精神力,向生。
“你要自己走出去,去面對。”
“我犯的是枉殺啊。”
“當然不是,你本無惡念,那西道是自尋死路,企圖謀害于你,才……”
“可是,沒有人能為我證明,沒人會信我。”
“你不去試試怎么知道呢?”小棄凝望著他,切切地說,“我知道一群人,你怎么說他們都不會信你的。那是凡人。可是凡人中也有一群人,你什么都不用說,他們會信你。不能因為不能證明,就逃避。不能逃避,只要你不逃避,正視你心里的那個事實。”
小棄玩累了,倚在錯綜復雜的樹身上,瞧著面前屈起一條腿踩在她一旁樹干上的銀發人。
“對,我沒有枉殺。”銀發人念念著說。
“你是被他的死惡咒迷惑了。”小棄順著腦子里的聲音說,一邊更加仔細出神地瞧著銀發人。
“我沒有枉殺。”銀發人漸漸領悟。
“你沒有。”小棄聲音恍惚。
銀發人忽然一怔:“你不是在看我。”
“你說什么?”小棄眼里迷離的光一散。
“你看的不是我。”亦羅將她的臉腮托了一托,眼神淺漫著痛苦,“你找的也不是我。”他聲音遺憾著顫抖。
小棄感到他的心魔又要出現了。
“是你,就是你,你就在這里!”小棄大聲說著撲入他懷里,緊緊抓著他的衣襟。
是的,小棄也分不清,她只是覺得,這就是映暹。這個世界無奇不有,不是她原來所熟知的世界。她不能按正常去理解。她分析銀發人身上的死惡咒就是映暹的沉眠咒。她想,解開這咒,就是幫映暹解了沉眠咒。
銀發人攥緊的手慢慢松開,抱住了她。
“我要挑戰映暹。”
銀發人心里的執念。
小棄忽然極其迷惑。但更不可思議的是,她看到了映暹。封湖蓮優幫銀發人找到了他。似乎這時候無論銀發人提出什么,封湖蓮優都會為他辦到。而她明明是要帶小棄去找映暹的,她沒有兌現這件事,現在反而順便實現了。
然而這時候封湖蓮優跟她待在暗處,對她說:“這里是一個過去的時空。”
“什么?”
“你看到的是極其遙遠的從前。”
“那銀發人是誰?”
“映暹。”
“啊!”小棄明白這是對的。
“可是……”她又不理解了。
“現在的映暹。”封湖蓮優說。
“你為什么現在才說?”
“因為你有必要知道了。”
“那你還可以說得更清楚點嗎?為什么我們要在這里。”
“你應該覺得能見到映暹就是最大的快樂,”封湖蓮優聲音驀地變得低啞冷清,“其他都不重要。”
她說得對。
“但你不可以過去。”
小棄正要撩起袖子往外走,去問候過去的映暹。
“我不能?”小棄提問里滿是抗議。
“是的,待在這。”封湖蓮優說完自己走出去了。
小棄便見到她和過去的映暹問候,還沖他一笑,這是相當難得的,因為小棄從沒見過這女人笑。
映暹原本是不大理會銀發人提出的挑戰的,封湖蓮優也是因此才出面的,幫助銀發人把話說得生動了許多。
“這世間有兩種修行之道,一種親俗,一種遠俗,原本理應是第二種,卻因為你,生生多出一種。都說你是公認的親俗派,還傳聞你很厲害,而我旁邊的這位仙師想跟你討教,不過是為了解心中迷惑。究竟親俗能不能勝遠俗。”
“這么說是親俗和遠俗的較量嘍?可是我覺得親俗遠俗都是笑談,根本沒什么好談。”
封湖蓮優又笑了一笑,連小棄這個不懂行的人也為映暹這話在心里歡呼,漂亮。
“在你看來是沒什么好談,可是這位仙師正面臨著嚴重的心理站位問題。你愿意幫上一幫嗎?”
這封湖蓮優果然也是會說話,就這樣,映暹答應了銀發人的挑戰。映暹還叫上了他的好朋友,小棄驚奇發現,是杜風,鶯鶯姐姐的情郎呀。還有另一個,是小棄所不認識的帝崖。
小棄仍舊只能在暗處,她不明白,為什么封湖蓮優可以光明正大,而她得躲躲藏藏。就連銀發人要拉上她一起,她也得遵從封湖蓮優的意思拒絕,封湖蓮優更是為她找了個好理由,說:“她是凡人,去一次已是難得,再去,恐怕身體吃不住。”
銀發人還想表示對小棄凡人身份的懷疑,不知為什么,張了張口又打消了。
實際上,小棄還是被封湖蓮優帶過去了,只是不讓人察覺。
映暹面臨的威脅是,如果他輸了,要改變作風。
“我真情愿你輸!”元奴達契很是遺憾地表示,銀發人大敗。
“我想看你改變作風。”元奴達契說,突然又說:“對了,不如,映暹,你再去挑戰梵汐好了,來一次親俗遠俗的真正較量!”
帝崖也笑嘻嘻對此表示贊同。
在映暹被兩個兄弟戲謔的同時,銀發人神情沒落,不敢相信還是接受了被映暹打敗的事實。而且他接受的不僅僅是失敗,還有他對修行的誤解。他原來錯了,不是遠離人煙不通人情就能修悟上乘。也不是所有歷俗的采仙都像西道一樣,壞了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