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冬天，雪飄然落下，掩蓋了明黃的瓦，遮住了一樹絕色。

　　陳舒偶然風寒，一病不起，勉力起身寫信，寫了十幾封，卻從未寄出，只是和日日前來探望她的曉玎說：“待我死了，再替我半年一封地寄給那小子吧，他現在估計嫌我煩，若一月一封，看都懶得看罷。”談起小梧來，眉眼間帶笑，神情無奈又溫柔。

　　曉玎想勸她，卻見陳舒眼底一片坦然，便也應著陳舒：“好?！?p>　　陳舒笑著看她：“不勸我？”

　　“想勸，但……”

　　陳舒：“嗯，我早就想走了，放心不下你，若你日日明知有人監視，卻只能裝作若無其事，該有多煩。還有秦珉，怕是早就提防著我哪天回去，奪了他的位置?！?p>　　曉玎鼻頭一酸：“你還有小梧要等啊?！?p>　　陳舒搖搖頭：“我放心你，你會替我這個并不怎么負責的師傅看著他的，那樣我也就沒什么牽掛。曉玎，幸好你找了個伴，不然我可就還得撐幾年?！?p>　　曉玎眼眶泛紅，眼淚就大顆大顆地滴下來：“你……你就這般不留戀，就這么想走嗎？”

　　陳舒目光翩然看向窗外落了一墻頭的雪：“還有我弟，替我和他說聲‘抱歉’，擅自離開，沒能見他?！?p>　　陳舒看曉玎的淚浸濕了衾被，泅出更深的顏色，替她抹去淚水：“別哭了，我們下次再見，下次你可要看著我，替我擦亮眼睛，別再遇上個渣男?！蹦抗獠⒉涣魬?。

　　“好，”曉玎帶著鼻音，“下次我看好你，還有子憐。你們會回來找我的對嗎？”

　　“不會，我會等你。”陳舒鄭重地承諾。

　　“好，等我?！?p>　　……

　　“別讓我和秦一鳴葬在一起啊，曉玎。”

　　陳舒笑著離開，恍然間見一俊美男子對她言笑晏晏。

　　――

　　“皇上，太后她……她歿了。太后傳話，說愿死后，不與先帝同穴?！?p>　　“允了母后她吧。去找副死尸，與秦一鳴合葬吧?！?p>　　后來，零陵少了一位陳姑娘，多了一座無名墳，就在開滿桃花的山上。

　　――

　　“大將軍回來了！”

　　“好俊的將軍吶！將軍，看我！”

　　“將軍還帶著個美人吶！長得挺??！”

　　片片手絹飄然落下，陳瑜是躲也躲不過，只能快馬加鞭地到小時住的宅子去。

　　宅子上落了鎖，陳瑜便以為陳舒是出門溜達了，也五十好幾的人了，還天天跑出去。

　　不過曉玎姐姐應該還在，陳瑜便敲響了隔壁小院的門，柔聲對后頭的女子說：“等等，大概我師傅她出門了，我們敲一敲我師傅好友的門啊，別著急?！?p>　　“好的?！迸尤崧曊f。

　　門開了，出現的是曉玎還有個五六歲的孩子。

　　“曉玎姐姐，是我，小梧，我回來了，還當了大將軍！”陳瑜興奮地說，卻酸澀地想哭，大概這就是久別重逢吧。

　　“哦，是小梧啊，進來坐吧?！睍早嗷腥话憧粗愯?，“這位是？”

　　“我未來的妻子，帶回來給師傅瞧瞧，打算讓師傅定了結婚日子！”陳瑜道。

　　“長得挺好看的，姑娘，怎么就看上了小梧這小子呢！”曉玎打趣道，“小曙，去喊你爹爹來?！?p>　　女子臉微微一紅，抿嘴不知道該說什么，兩只眼睛只頗為不安地轉著。

　　“是江南來的姑娘吧，這么容易害羞，小梧你小子有福咯！”曉玎道。

　　“曉玎姐姐你別打趣了，顧凜都害羞了。”

　　曉玎手一攤：“好吧?！?p>　　“曉玎姐姐，我師傅呢？她去哪了？”

　　曉玎手一僵：“陳舒她……早在你進軍營的第二年就走了?！?p>　　曉玎面容平靜，陳瑜震鄂地看著曉玎，說不出一句話。難怪后幾年的信總是紙張泛黃，師傅從來都沒回復過自己，只是自顧自的講下去。

　　往往是這樣，消化了好幾年的人平靜地說出事實，聽的人滿臉震鄂，而后淚水長流。

　　門沒進成，先去了桃花山看無名墳。

　　陳瑜只顫抖地看著墳墓，卻把話語梗在心頭。跟來的女子規規矩矩地行了禮，站在一旁看著陳瑜，不安慰也不打擾。

　　陳瑜道：“師傅，我回來了。我干出名堂來了，沒給你丟人，師傅?！?p>　　陳瑜絮絮叨叨了很久，直到深夜曉玎看不過眼才將陳瑜拉走。

　　曉玎極輕極輕的說了句：“你這徒弟沒白收?！?p>　　――

　　后來，那座宅子變賣，錢財兩人分攤。

　　后來，將軍娶了個美媳婦，回了京城。

　　后來，將軍每年都帶著美媳婦回零陵看望故人。

　　后來，曉玎和她的木訥書生也走了。

　　后來，將軍在京城重新遇見了當年曉玎的兒子。

　　后來，三人一起回零陵看三座無名墳。

　　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