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紹一下自己吧,死,我這位觀察對象對你挺感興趣的。”藍在我身后對死神說。
“我理解,畢竟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機會見到真正的神,更何況是兩個。”死神說。
死神并沒給我一種陰郁或危險的感覺,事實上在藍出現以后,之前街道上的異變也消失了,路燈重新開始放出象征著接觸不良的光芒,蚊子繼續聒噪,幾分鐘之前還令我懷念的暑氣也降臨到我身邊。人真是見異思遷,我現在又想要回到那種充滿寒氣而且沒有蚊子的環境里,這一定是因為一切都回來的太過突然,我沒有時間反應過來,嗯,就是這樣。
“我是死神,你知道,”死神開始介紹自己,“不過我不是你們或者其他生命死亡,或者文明、世界和其他的什么東西滅亡的元兇,我就是‘死’,只是一個結果的體現,而不是原因。”
“不是原因?”我重復一遍。
“對,不是原因,”死神也重復一遍,“我只是‘死’這個現象的人格化,雖然我確實擁有讓一個生物或者非生物滅亡的力量,但我并非這種力量的源頭。”
“就是說,用數學舉例,你只是公式得出的結果,不是這個公式本身?”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死之神點點頭,又接著說:“我之所以,嗯,襲擊你,”他的語氣頓了一下,好像為這事兒而羞愧,“是因為我是需要恐懼感來維持自身的。”
“恐懼感?”我有些疑惑,“你作為一個死神,不是應該用死亡來維系自身嗎?”
“嗯……你看,人類為什么會想象出一個象征‘死亡’的存在?”死神問我。
“嗯……”我聯想到了死神的說法,他需要恐懼來維持自身,“因為恐懼?”
“對,”死神說,“神明是人類愿望的體現,人認為供奉神會免除災禍,那么人類為什么會希望有一個死之神出現?答案是:他們想要通過把現象人格化來獲得安全感,而他們之所以需要安全感,就是因為恐懼死亡,這就是我誕生的原因——我是死之神,卻是人們因畏懼死亡而誕生的,所以恐懼是我的溫床,是我賴以生存的東西。”
“所以,你襲擊我,只是想讓我害怕?”我有點兒明白了。
“正確答案。”死神笑笑,“我其實看到了正義在你身上留下的標記,但我幾個月沒進食了,所以……”
“哦……”
了然。
合著我剛才就是被一個餓鬼給嚇了一跳。
“話說,”剛才死神的話中有個讓我在意的點,所以我轉過頭看著藍,“你在我身上留了什么標記?”
“啊,你說那個,”藍滿不在乎地說,“不太嚴謹地說,那就是一個‘此人有主,禁止捕獵’的標記……”
“敢情你是把我當狗養了?”
“不是,是當貓養。”
“……那有啥區別嗎?”
“你想想,你們對狗是什么態度,再想想你們對貓是什么態度……”
“哦,那就……不對!那不都是當寵物養嗎?”
“那你說,狗奴多還是貓奴多,”藍說,“人類不就是大部分對狗高高在上,對貓低聲下氣的嗎?要我說你們人類還是太賤了……”
“賤”字她還是拉長音說的。
“說到貓奴,死應該挺有經驗的對吧?”藍看向死神,“當年你的一個化身在古埃及,那兒可是貓奴扎堆兒啊。”
“當年的埃及人確實喜歡貓。”死神說,“他們崇拜貓,認為貓是農田的保護神,在貓死后還會按照人類的葬禮安葬它。”
“嗯嗯,貓神巴斯特,這個我知道,唉對了,”我問死神,“死神先……呃……”
死神是男的還是女的?
“叫我‘先生’就好,”死神給自己的性別定了性。
“好,死神先生,實際上是不是真有貓神存在?”
“嚴格來說,確實有,”死神說,“但是貓神并不一定就和貓的習性完全一致,畢竟神扎根于人類的想象嘛。”
“哦,是這么回事兒。”
“話說,你不會餓著吧?”藍問死神,“你是不是好幾天沒吃飯了?”
“還好,可以忍幾天。”死神說完,又轉過來看著我,“這次真是抱歉,嚇著你了,我不知道你是正義的朋友。”
“哦,沒事兒沒事兒,我不介意,再說了你也不是要對我怎么著,我就權當你開了個玩笑。”
我敢和死神講條件嗎?萬一他真就怒從心頭起,然后就惡向膽邊生了怎么辦?
“嗯,對了,死神先生,我用不用給你起個名字?”我問死神,“之前藍,就是正義也讓我起了個名字來著。”
“嗯……”死神聽了我的這個建議,居然開始低頭思索。
“你要知道,給神明賜名可不是說著玩玩的,”藍對我說,“賜名可是一種非常有象征意義的行為。”
“能有多‘非常’?”我問。
“這么說吧,你給一條狗起名字,是不是就意味著這條狗是你的,或者說你和這條狗熟悉了?”
“嗯……對,然后呢?”
“你給一條狗起名字,往輕了說,是你和它熟悉的標志,因為它會對這個名字有回應,所以你才會用這個名字叫它,對吧?往重了說,是你作為它主人的標志,從今以后它會聽你的號令,接受你的供養,和你待在一起,直到你不想再要它了為止。”
“……所以你說這么多給狗起名字狗的話題,跟給神起名字有什么關系?”
“同理。”
“同理?!你是說給神起名字和給狗起名字同理?!”
“是啊,同理。你們人類給狗起名字和給自己的孩子起名字也都差不多嘛,你們人類還有句俗語叫‘起賤名好生養’不是么?”
“所以你想說,我們給狗起名字和給神起名字是一個概念?”我問。
“對,一個概念。”藍很認真的點點頭。
我怎么總覺得她這話說的怪怪的?
“那是因為你們人類總是喜歡把狗和不好的東西聯系在一起,說人狗仗人勢,狗男女,狗東西,狗奴才,狗養的……狗是哪招你們了?它又能看家護院又能幫你打獵,還能殺了讓你們吃肉,最近你們還讓狗導盲,完了一說罵人話全都用狗來形容。”
我無言以對。
“好吧,”那邊死神先生終于決定了,“我可以接受你給我的名字。”
“說實話,”我對藍說,“之前你說了那么多狗的話題,我現在感覺這名字我有點兒起不了了……”
我現在總感覺隨便給別人起名字是種侮辱,就像給狗起名字……可是狗又沒招惹我,我也不能像給狗起名……我亂了。
“別有壓力,”藍使勁兒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就算你給狗起了個稍顯隨便點兒的名字,但是你好好對它就行了嘛,狗又不計較這么多。”
“也是,”我下定決心起給死神起這個名字。
“我說,”死神先生插了句嘴,“你們是在討論給我起名字還是給狗起名字?雖然我不歧視狗,但我不是狗啊。”
于是我和藍就面面相覷。
漫長的沉默。或許也就沉默了兩秒,蚊子代替我的聲音響徹在沒人的小區里。
“那個,”我決定打破沉默,“我覺得我還得好好想想,要不死神先生,你就先來我家坐一會兒?”
說著說著我就后悔了,我把死神往家里迎干嘛?雖然他可能不至于讓我家破人亡,但是總覺得心里有點兒不舒服啊。
算了,這一定是傳統觀念在作怪。
“好啊,正義的伙伴。”死神先生語帶笑意。
“那個,我叫蘇恩。”我說。
“哦,蘇恩,我叫你蘇先生好了。”
“哦,好。”
我把自己的名字說出來,是因為……
正義的伙伴怎么聽怎么像flag。
我可不打算成為正義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