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息于這片沙漠大陸的生物或許記得，三千余次神巡前，泛濫的江水流經此地。跨越半個大陸的流域養育著屬于自然選擇的生物圈。

　　遮天的塵埃在一個夜晚降臨。清晨的微光越過厚重云層中的微隙，幾不可見。包裹塵埃的雪花飄落，地表的熱量將雪融化，留下附著的塵埃。

　　地表的生物在降溫的數日中仰望昏暗的灰日，從縫隙中滲出的陽光施舍著這個世界最后的熱。

　　河流冰凍，高速降溫凍住拍打河岸的浪花，冰雪覆蓋荒原，小冰期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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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不盡次數的神巡驅逐了冰期。

　　泛濫的江水溢出河道，漫過四肢的水積蓄于河岸旁的低地。

　　新生的嗚們在數天前學會爬行，他們的母親堵住出口，拒絕了孩子們的無理要求。

　　積水散去，疲憊的母親不用再向這群小家伙解釋為什么今天不能出去。蹣跚挪步的嗚笨拙地摔下避雨的木叢，打量著附近的世界。

　　密集的樹叢阻擋他們的視線，他們無法像母親那樣靈活地躍上低矮的木叢，孱弱的四肢只允許他們在棲身的木叢旁活動。

　　“媽媽，為什么天上有雙眼睛。”一只淺褐色的小嗚透過木叢的縫隙，淡藍的豎瞳凝視著他們的“月亮”，低聲問。

　　“嗚，一個好問題，我聞到你父親的氣味。你可以問他，他是一只聰明的嗚。”母親躍上樹叢，低聲呼喚。

　　“媽媽，那為什么，每說幾句話就要加嗚。”小嗚努力的嗅探氣味，他只聞見爪子上淤泥的難聞氣味。

　　母親從樹叢頂上落下，水珠飛濺。

　　“表示禮貌，嗚，如果你認為交流的對方值得信任。”母親幫助小嗚梳理毛發，“清理泥土很麻煩，而且很惡心，嗚，盡量不要沾染泥土。看，你爸爸。”

　　一只姜黃色的嗚拖拽著一堆食物擠進樹叢，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的樹叢中閃亮。

　　“嗚，河流泛濫的時候，捕食不怎么愉快，想吃嗎？我特地找了幾條小魚，嚕。”嗚咬住裝載食物的葉子，口齒不清地說。

　　“他們還太小了，嗚，他想問你天上眼睛的問題。”母親梳理完小嗚的毛發說。

　　小嗚趁母親不注意，躍向葉片上的魚，淤泥飛濺到食物上。

　　“不，我想吃魚。”小嗚興奮的嗅著魚攜帶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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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節課的最后兩分鐘里，我向大家提一下下節課的背景，也是這門選修課結課時考察的重點，希望大家重視。”

　　講師取出一張泛黃的示意圖，上面勾畫著簡化的漠烏系統，“烏天的運動軌跡可近似看作極軌道，每十天抵達漠眼的磁層頂，也是我們休息的那段時間，這段時間我們將經歷微弱的恒星風侵襲。不過，由于烏天自帶的強磁場，我們受到的影響并不劇烈，這是生命出現的必要……漠眼一，距離漠星最近的衛星，它是一個炎熱的世界。我們認為從地下涌出的氣體填補了他被漠眼掠奪的物質。我們透過云層觀測到的唯一一次火山。”

　　下課的聲音在校園中同步響起，整理書本的聲音蓋住講師的話語，幾只嗚咬住課本沖出教室。

　　上個學期，這位講師第一次介紹背景時，出于禮貌，沒有嗚選擇離開，介紹背景持續了半節課的時間。

　　灰白色的虎斑嗚咬住背帶，把背包甩到背上，確認沒有東西落下。路棘轉頭對一只同色的嗚說“路荊，走了，嗚，這些東西我們都聽了多少遍了。”

　　“你先去吧，嗚，幫我帶份飯，老樣子就好。”路荊伸了伸腿，長舒一口氣，“老版教科書有些意思，嚕。”

　　“你注意點，別像上次那樣招惹講師，嗚，這類選修課不過很麻煩的。”路棘向內靠了靠，讓里面的嗚出去。

　　“知道了，嗚，我就錯過一次，不要一直提。”路荊轉動耳朵表示抗議。

　　“然后你得跟低一級的我上同一節課。”路棘用尾巴掃了下路荊，“嗚，走了”。

　　“明天，嗚，明天。”路荊隱隱道。

　　路棘比路荊晚出生三十九分鐘，路棘呼吸空氣的時間是當天0時3分，那天恰好是入學時間分割日期。

　　路棘是倒數第三個出門的嗚，他回頭看了看狹小的教室，這是一個冷門課程，選擇這門課的嗚不超過二十。

　　他和哥哥在烏蘭航天局長大，他們短暫的童年由沙漠的繁星組成。涼爽的夏夜，兩架外接簡陋顯示器的車載天文望遠鏡是他們的樂趣來源。

　　路荊第一次通過無塵的鏡片凝視漠眼，問，“媽媽，那雙眼睛為什么不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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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咬住小魚的尾巴，小嗚乖巧的松嘴。

　　“那是沙漠神的注視，就像你琥珀色的眼睛。當神開始注視我們的時候，我們應該向他表示敬意，他保佑著這片河岸。”父親用草葉擦去魚上的淤泥，“弄臟食物是不對的，尤其是神看著我們的時候。”

　　“嗯，他一定是位善良的嗚，那，那些小眼睛呢？”小嗚叼著魚仰望漠星，“對了，要說，嗚。”

　　“每個小眼睛都是逝去不久的嗚，他們留戀這里，想多看一會。”父親蹭了蹭小嗚，“想學習關于大眼睛的知識嗎？”

　　“嗯，嗚，我猜星星是遠去的嗚，對嗎？”小嗚歡快地哼哼，望向初升的紅日，疑惑道，“那是？”

　　“不知道，或許，你會知道那是什么，嚕，記得告訴我們。”父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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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篝火在黑暗中戰栗，銀河橫跨蒼穹。灰蒙蒙的天際，航天基地似星空的倒影，反射著昏黃的微光。

　　“因為他不是星星，離我們很近，能清楚地看見我們；星星離我們太遠了，必須眨眼才能看得清楚些。”母親拍打著路荊背上的沙塵，說。

　　“媽媽你騙我，嗚，爸爸不是這么說的，他說那里的風很大，就像，刮不完的沙塵暴，嚕。”路荊驕傲地勾起尾巴。

　　后方的父親的眼神指示無果，無奈道：“烤魚了。荊，來幫忙。”

　　路棘選擇性的輸入數據，磁帶存儲著部分恒星的大致方位并提供自動軸調整的功能，他只需進行最后的調焦操作，大部分時候無需動爪。

　　CI Tauri，在數據庫中的編號為01/000002/01。他是距離漠星第二近的恒星，相距1.2光年，眾多科幻作品中外星生物的起源地。近八萬個天文單位，不可逾越的天塹。

　　確定CI Tauri的位置是為了糾正誤差，自動化程度不高的時代，他們需要一個參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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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漠問，當父親不再思考星空，他獲得了這個偉大的稱呼。漠，一個專屬于解讀星空的姓氏。

　　他完善了星空崇拜，創造了原始歷法，盡管存在很多問題，但足以令無數嗚遵循這套規則。

　　漠問存在的這段時間里，氣候回暖，偶爾的熱浪席卷河岸。在一次次火焰中，他感覺自己正在理解紅日。

　　漠問跟他父親一樣，必須將姓傳給自己最好的學生。他有自己的私心，他想將位置傳給自己的孩子，盡管他并不優秀。漠問曾用歷法獲得了這個位置，沒有嗚埋怨，他們甚至愿意遠足去沙漠的盡頭傳誦漠問的道。

　　在神的眼睛看不見的夜晚，漠問將他對紅日的理解告訴了他的孩子，在下一個神巡之初，漠問宣布放下姓氏。

　　漠問的孩子在無數信徒前講述紅日，展示火焰的用法，并揭示其中飄渺的道理。

　　自此，嗚進入專制時代，史稱漠王朝。在他們的理解中，紅日與神巡一樣，是亙古不變的循環，逝去的嗚將永遠活于星空，紅日是逝者執念的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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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哪一顆星星，在顯示器上都是白色的點。直接通過目鏡，不過添上些許色彩。

　　路棘只想按下自動巡天的按鈕，磁帶記錄了這臺車載天文望遠鏡能觀測的大部分天體。巡天開啟后，電機驅動軸的嘶嘶聲會讓他感到興奮，父母不介意他這么做，一些枯燥的工作必須找到解壓的途徑。

　　一粒粒白點聚焦在屏幕上，夏季的星空如公式般一塵不變，每顆星星都運行在他們的軌道上。

　　“查找出錯，編號21/003242/01。”機械音一頓一頓地報告。

　　三數命名是簡易的低精度命名法，多用于科普。21意味目標距離烏天約210光年，003242，在這個距離上第3242顆歸類的恒星，01，代表主序星。

　　父母習慣性仰頭看天，這種情況多半是其他衛星引起的，通常可以用肉眼辨析。

　　鏡頭指向的天空，如往常的夏夜般澄澈。

　　反射的光線折射出目鏡，一小片黯淡的深空，就像缺失了一小塊的拼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