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收走了所有紙質文件,但仍延續那個時代的思考習慣,不去想電子介質,沒去想的另一方面是工作量巨大。路楊從沒想過,寫過一次軟件后的嗚大都會養成一個習慣,寧愿花幾個月寫個程序方便以后統計數據,也不愿花幾天在紙上記下來。短期看,寫紙上反倒更有效率,而很多程序,根本沒有維護的意義,但他們樂此不疲。
來到沙角前,路荊用自己寫的程序計算過這兩個月可能會消失的恒星,星表上的候選恒星有數千顆,普通的望遠鏡觀測能力有限,還剩下近兩百顆,零零散散地散布在一圈圓上。選擇很多,他選擇了十幾顆位置好記且亮些的。
路荊沒去計較什么觀測條件,270光年外的一個半徑100光年的圓所占據視場超過60度,直徑橫跨三分之一的夜空,對特殊恒星的定位不是難事
第一顆定位的恒星靠近星空的北極,四顆明亮的恒星恰好把目標包裹其中,不過出現了一個小意外,路荊沒考慮過沙角的觀測條件,依托原始叢林的大氣條件比河谷好許多,更多黯淡的星星出現在天上,不得不放棄它,去選擇更為明亮的目標。
第一個目標視星等略大于8,大氣條件好的時候,嗚甚至能直接用眼睛看見它。尋星鏡的放大倍率比一般雙筒望遠鏡小些,理論上足以看到目標。不幸的是,路荊花了十分鐘尋找目標,結果一無所獲,類似的預言在烏臺做了很多次,激不起內心的一絲波瀾。消失成了一種既定事實,只是時間早晚的事情,就像一場注定會結束放映的電影。
連續三個目標未出現在視野,直到倒數第二個,才有一個穩定的光點出現。路荊沒去定位最后一個,沒有意義,來沙角也只是享受下久違的假期。
“真慢。”秋天水緩緩站了起來。
“你別亂動。”
“就看看。”
秋天水走到了位置上,里面只有一粒無聊的光點,輕聲嘟囔,“這有什么好看的。”
“你們所喜歡的漠星是七秒前的,差不多夠看完一個問題,但這束光的歷史要比許多古董要久,它距離我們293光年,近三個世紀,那時的亞涼還在開拓階段,大航海時期……”
“停停停,又要沒完沒了,你到底想說什么?”秋天水憤怒地用尾巴拍打草地,激起一地草葉。
“古董總有流離失所的一天,光也……”
“什么意思?”秋天水又一次打斷他。
“幫我看看赤道儀對沒對好,星星跑出去就喊我一聲,有些年沒用了,東西也是借的,爪生。”路荊簡單揮揮爪子。
秋天水總感覺路荊說的話不止明面上的,那顆恒星很普通,距離不遠不近,除了亮了些,沒什么特點。至于古董,每顆看得見的恒星都是古董,因為可見不可及,和博物館裝在玻璃柜的一樣。想到這,秋天水打了一個寒戰,如果那些恒星像在戰亂中丟失的古董,消失在某個歷史的時刻,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帶走,而不遠處,剛好有位士兵拿著望遠鏡看博物館里若隱若現的展品。
整個下半夜,秋天水每隔一段時間就去看一眼路荊的恒星,沒有一段完整的睡眠,終于恐懼的事情發生了,光點從視野里消失,沒有留下一絲痕跡,夜幕依舊深邃。或許是路荊提醒過的緣故,她沒有感到震驚,只有一陣陣驚恐。
秋天水看過尋星鏡,那顆恒星很好找,附近有三顆顯眼的星星,最靠北的那顆垂條線下來,和下邊兩顆的連線的交匯處就是路荊的恒星。
秋天水喊醒了路荊。
路荊的回答很簡單,“沒了就沒了,都是三百年前的事。”
說完,他又沉沉睡去,像是剛打完一場陣地戰的士兵,在零星炮火中熟睡,淪陷的土地只是過去式。
秋天水在驚恐中記下了那個比方,戰爭和流離失所的展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