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

　　助手護士在手術臺旁清點紗布數量，這是舊世界醫療延傳下來的操作流程。

　　病患體膚遭到大面積撕裂損傷，多處組織即便進行了應急處理，仍無法避免壞死的可能。

　　背部傷口呈現開放狀態，脊蠱時不時在里面扭動兩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咔’聲。

　　X光透視儀把塵民4068的現狀投射到數臺實時顯像屏上，負責這次手術的嘉莉博士穿戴好護目鏡，盯著圖像看了幾秒鐘，眉頭擰成麻花。

　　脊柱第七骨節、第五和第十胸椎、第四腰椎已經完全斷裂，基本喪失原有神經功能。

　　碎骨渣游離在肌肉組織中，隨時都會成為殺死4068的尖刺。

　　“這小子能堅持到現在，簡直就像超人轉世。”嘉莉很想知道這種強悍生命力的來源。

　　顧凡是要塞使者團的隨行軍醫，二十多年的職業生涯，令他見過太多因噬極獸造成的傷口。

　　這回被堯光派遣過來，主要就是為燈塔醫護提供相應理論知識，至于分離手術能否成功，還要看這里的硬件器材夠不夠配置。

　　手術還在做著最后的準備工作，嘉莉和顧凡兩名主刀醫師站在防護玻璃外，相互交換意見。

　　“在我對他進行救治前，脊蠱端足已經聯通了他的脊髓神經。”顧凡首先說道。

　　嘉莉點觸著顯示屏，迅速查看傷者內部情況，頭也沒抬道：“顯而易見，脊蠱一向是這么寄生人體，控制人類的。”

　　顧凡把一枚移動硬盤插入手術室電腦，上傳此前制定的手術方案：“脊椎斷成四節，當斷裂的脊椎從身體里取出之后，我們只有幾分鐘時間搭建新的神經回路，否則它們就會徹底壞死。”

　　他在燈塔護士的指導下，了解手術室中每一種機械的用途，顧凡非常失望，這些設配根本不足以完成他即將要進行的操作。

　　“損傷的脊椎沒有必要留著。”嘉莉語出驚人道。

　　“什么意思？”顧凡不解。

　　“你瞧，”女博士指向終端顯示屏，“4068的細胞正與脊蠱的組織細胞相互融合。”

　　要塞醫師倒吸一口涼氣：這哪是融合，明明是脊蠱被吞噬好么。

　　怎么會這樣？

　　刀與肉居然翻轉角色，難怪那名少年人可以堅持5-6個鐘頭不發生暴走失控。

　　“何不試試給這小子換一段脊柱？”

　　嘉莉五指飛按，制定接下來的手術方案，雙眸中透露出科學研究者特有的狂熱。

　　“你是指……用脊蠱代替破碎的脊椎？”

　　顧城嘴角抽抽，往人類的身體里植入怪物血肉，聽起來也太瘋狂了。

　　“我不贊成此方案，”要塞醫師嚴肅道，“即便手術成功，傷員蘇醒后，誰知道醒來的是他，還是脊蠱！”

　　“嘁，”嘉莉博士斜眼瞥視，“駁回你的不贊成，這里是燈塔，我的地盤我說了算。”

　　手術室是別人的，連傷員也是別人的子民，身為外來訪客，顧城確實沒有表決權。

　　通知防護玻璃內的護士和助手準備開始手術，嘉莉看向要塞軍醫，笑道：“要么過來幫忙，要么就退遠一點，省得到時候指手畫腳。”

　　顧凡帶上橡膠手套走進手術房，以行動表示自己的選擇，他輕哼道：“燈塔的人做事還真是不考慮后果。”

　　“怎么不說你們自己頑固保守？”嘉莉豎起中指回敬對方，雖然這個手勢，看得要塞軍醫滿頭霧水也看不明白其意。

　　……

　　……

　　強對流天氣引來大范圍雷暴。

　　雷霆劃破天際，閃電接二連三從云層間直劈大地，把世間照耀得一片通透。

　　這種時候燈塔是來不及升回平流層以上了，只得再次降至地表，并發射引流錨勾，以便將劈中燈塔的強大電流轉移到大地土壤中。

　　嗚——

　　燈塔四處忽然想起一陣急促刺耳的警笛。

　　城防大隊總指揮維克多與要塞使者團總指揮堯光，兩人耳廓內通訊器同時傳來部下的匯報。

　　“報告維克多大人，地表出現大股噬極獸集群，燈塔無法落地排解雷擊。”

　　“這種事讓鏡南想辦法，領航燈塔是她的工作。”

　　維克多不耐煩地應付道。

　　而臺階下方，堯光則收到來自軍醫顧凡的上報：

　　原本手術非常成功，可誰也沒想到，被切下來的脊蠱頭顱突然口吐人言，4068的生理狀態瞬間急轉直下。

　　在那之后，一伙自稱光影教會的武裝人員突破阻攔，拘禁了主刀醫師嘉莉，并拉掉了手術室電閘，導致急救工作無法正常進行。

　　“對不起，堯連長……我沒能完成您交付的任務，那個被脊蠱附身的少年他……”通訊器中，顧凡的聲音聽起來精疲力竭，滿是慚愧與低落。

　　“沒關系，我相信你已經盡力了。讓燈塔的人帶你去獵荒者大廳吧，給受到輻射的兄弟們再檢查一遍，看看身體畸變有沒有惡化的趨勢。”堯光安撫自己的部下。

　　他對4068沒有多少好感，講實話，若非馬克開口請求，堯光甚至自打一開始便未打算在4068身上耗費醫用耗材。

　　派要塞軍醫去提供支援那是情分，救不救得活，那得看命。

　　“城主大人，希望近期燈塔不要遠離該地區，要塞隨時可能到來。屆時希望貴方提供所有舊世界科技數據，以及多年來探索地表獲得的情報，這些對于同盟來說十分重要。”堯光面向摩根莊重道。

　　“自當如此，再寶貴的科技也要造得出來才有價值，燈塔絕不會吝嗇分享資源。”老人感到十分疲憊，他連轉動輪椅操作桿的力氣也沒有，只得招來老伙計維克多從后面推自己一把。

　　“我必須得去休息了，關于反攻之事如何實行，希望你能和下任城主查爾斯多談談。”

　　逐客令已下，堯光使用燈塔禮儀微微欠身，帶領兩名護衛退出議事大廳。

　　“連長，他們這是到了權力交接的節骨點兒啊，萬一那誰……猹兒子……不，查爾斯是個慫蛋的話，咱們豈不前功盡棄了？”

　　蘇尋卸去防爆面甲，走在堯光身后，小聲嘀咕。

　　鄭濤在另一旁，拍拍掛在大腿邊的高熱鋸，不屑道：“文的不行來武的，軟的不行來硬的，照我說，最有效的談判方式，就是打服對方。”

　　他們的指揮官堯光笑了笑，一句話也沒回應。

　　——你們高估了要塞，也低估了燈塔，更看不清二者共同的敵人究竟有多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