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氳蒸騰的白霧中,那一襲粉紅格外鮮明靚麗。
那女子身著一襲嬌嫩粉煙紗綠葉桃花裙,逶迤曳地的長裙后面,是她烏黑秀麗的柔順青絲,沒有任何的扎束,就那樣隨意披散。她的那張臉,是標準得不能再標準的瓜子臉,尖尖的下巴、細細的柳葉眉,還有一雙秋水流轉(zhuǎn)的大眼睛。
她的人中很深,上嘴唇中還有個特別明顯的嬌艷唇珠,饒是可可同為女子,都忍不住有一種想要去親一親的沖動。
可可是見過不少美人的,其他人就不說了,排名胭脂譜第一的納蘭姐姐、與第三的嫣然姐姐,該是天下美人之最了吧?
然而按照她的眼光來看,無疑這位身穿粉色桃花裙的不知名女子,是三人之中最能讓人“回味”的。
以可可淺顯的理解來說,納蘭姐姐是清純與高冷;嫣然姐姐是內(nèi)媚與嬌艷;而眼前這位,既有一種無形的清艷高冷、也有拔開云霧后才能見到的媚麗,似乎還深藏著一絲俏皮與可愛。
可可在心里說道:自己如果是男人,若只能在三人之中選擇一位,那么必定會傾向于眼前的這位。
在擦肩而過時,那位女子的身子似乎顫抖了一下,她踩碎了腳下一片花瓣。
此時的可可,早已沒心力去計較這位好看的姐姐為什么老是注視著楊牛文了,她急忙出聲:“喂!這位姐姐,這個蓬萊島怎么進去啊?我找了好一會,還是沒找到路,我就快沒力氣了。”
那名女子放緩了速度,回頭說道:“若島內(nèi)無人接引,你們是進不去的。要是力氣不濟,可以跟在我身后返回!”
猶豫不決的可可望向楊牧之,后者無聲點了點頭。
可可立即拔轉(zhuǎn)身形,緊緊跟在那位美人身后。從這個角度看去,她那長竟及腰的三千秀麗青絲,柔柔覆在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上,竟是那般美好與協(xié)調(diào)。
自打這位姐姐出現(xiàn)后,可可就發(fā)現(xiàn)楊牛文的臉色變了樣。讓她不能理解的是,當初楊牛文初見嫣然姐姐時,眼神里除了有一丟丟色瞇瞇的模樣,也沒有像今天這般癡呆?
而此時見到這位完全不輸裴嫣然的姐姐,為什么會是這個神態(tài)?
饒是可可氣力不濟,她還是低聲關(guān)心了一句:“你怎么了?”
“啊?我沒事!”
楊牧之心不在焉答了一句,他本想極力將自己一顆心做到靜如止水,奈何幾經(jīng)努力,還是功虧一簣,最終心湖決堤。
而那位踩住一朵桃花御水前行的女子,她此時的姿態(tài)早已不復當初的優(yōu)雅。江面原本平靜,她身后的秀發(fā)卻無風飄動,腳底的那朵桃花,不知不覺又接連碎了兩瓣。
可以看得出來,她幾次想回頭,但終究還是忍住了。
短短的十幾里江水,三人卻走得異常漫長。
可可是因為氣力漸失,勉力強撐,才覺得這一段回程艱難;而另外兩人,或許是因為近在咫尺的兩顆心,卻有著遙遠不可觸及的距離而愈發(fā)顯得漫長。
強提最后一口氣力,半抱著楊牧之的可可總算飛回了對岸,雙腳落地時她已經(jīng)是氣喘如牛了。
而那名萍水相逢的女子,已早早站在岸邊,一雙水霧迷蒙的大眼一直落在楊牧之身上。
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歡穿紅粉色的桃花裙,胸口點綴著的那幾朵桃花依然被高高撐起,整個人除了這個部位,好像都消瘦了一圈。在她愈發(fā)纖細柔弱的腰間,任然系著那條……五彩羅纓,只是綴著的那只炎玉麒麟,應(yīng)該是擔心掉落,所以被她藏在了腰帶之中。
楊牧之扭過頭去,假裝遠眺那座白霧之中的蓬萊島。
拖著沉重步履,那女子顫抖著一步一步走過來,仿佛腳下重逾千斤。
她的那雙大眼睛里飽含著無法訴說或是來不及訴說的千言萬語,行至楊牧之面前,可愛嬌嫩的嘴皮不停輕顫,說出口的依然只是那幾個字:“是你……是你嗎?”
氣喘吁吁的可可趕緊擋在楊牧之身前,一臉敵意,“這位姐姐,你要做什么?”
女子繞過可可,繼續(xù)注視著那個人,那張臉。
當初在萬丈海崖之上,他跌落的前一刻,就是這張臉,深深烙印在她腦海里,即使只是那么匆匆一瞥,卻畢生難忘。
“牧之,是你嗎?牧之……?”女子的眼神幾近哀求,眼眶里全是光輝點點,不停打轉(zhuǎn)。
楊牧之緩緩搖頭,神色從最初的痛苦,逐漸變成驚愕,再變成天真莫名。
“姐姐,你是不是認錯人了?”可可繼續(xù)擋住這位好看姐姐的視線。
那女子的淚珠終于滴落,砸落在胸前點綴著的桃花瓣上,如雨碎花,竟那般無情。
“蓬萊島上不去,不如我們就別去了吧?”可可詢問楊牧之。其實她只是想快點帶他離開這里,離開這位莫名其妙的姐姐。
“哦!好,好的!”楊牧之木然的點點腦袋。
可可笑著與那名近乎癡呆的好看姐姐道了一聲謝,抬腳就走人。什么蓬萊島嘛?連個登島的地方都找不到,難怪上次我爹不讓我來這里找楊牛文。
“咦?你還在發(fā)什么呆啊,走啦!”可可回頭望去,大叫了一聲:“楊牛文!”
“哦!來了來了。”楊牧之不再猶豫、也沒有再回頭,快步跟了上來。
呆立原地如一尊精美雕像的女子,轉(zhuǎn)身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不完全確定是一個原因,與生俱來的矜持也是一個原因,以為他還在生自己的氣、也因為愧疚,或許才是她不敢認定他的最大一個原因。
是啊,在我們成親之日,我就那樣眼睜睜看著他,被那么多人欺負,被人打落萬丈海崖……
我一次次傷他,一次次誤會他,他生我的氣,難道不應(yīng)該嗎?
“莫不是,天下間的女子,都只會欺負那個對自己最好的男人?”想起他說過的這句話,她那雙手愈發(fā)顫抖,好像連心口也開始發(fā)疼了。
“楊牛文?”女子從腰帶的內(nèi)襯里拿出一只鮮艷欲滴的紅色玉雕小麒麟,在手心里輕輕摩挲。
良久,癡立湖邊的女子像是想起了什么,“牛文牛文,合起來就是一個牧字……你還說不是他?”
女子的眼里突然就生出了一絲喜意,然后又變得堅決起來。
她翻過炎玉麒麟的腹部,嘴里不斷輕念著那幾個字。
“素時景年,一世疏離!”
……
蓬萊島地處靈犀洲最東,再過去就是無盡的海洋了。按照原定的路線,兩人開始沿路北上。
雖然未登蓬萊島,但也算遠遠見識了一番它的詭譎與神奇了。
一路上,楊牧之興致不高,總是一副病懨懨的樣子,與剛出紅林那會,簡直判若兩人。
可可再三關(guān)心問道:“丑八蓋,你真的沒事嗎?”
楊牧之笑了笑,“我真沒事!”
“自從你見到那位姐姐后,就變得魂不守舍了,你說說,你們是不是認識?”
楊牧之搖搖頭:“我也算死過好幾次的人了……以前的人或事,都忘記得差不多了……”
瞧見他這副哀傷的模樣,可可的母愛一瞬間泛濫,她突然一把抱住楊牧之,柔聲說道:“楊牛文,你放心吧!以后我會好好對你的,也會好好保護你的!保證不會讓你再……”
楊牧之輕輕掙脫她的雙臂,像是更憂傷了:“我……已淪落到需要女人來保護的地步了嗎?”
“不是的,其實你還是很厲害的!”可可滿眼都是光彩,重重點了點頭,“我知道的!”
楊牧之被逗笑了:“哦?可可你又知道什么了?”
“那一晚,你朝大海輕輕招手,便引來了……”可可像是沉醉在那晚的那一刻,只是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可可,這件事情不要出去亂說哦!”
看著他不再是那副病懨懨的模樣,可可滿意的點點頭:“知道啦!夫君不讓我說我就一個字都不說。”
楊牧之揉了揉眉心,哎,頭疼。
可可抬手來替他揉,最后還笑嘻嘻的捏了捏他的臉以及下巴,像極了一位占便宜揩油的女流氓。
“這就對了嘛!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才是最好看的嘛!”像是想起了一件事情,可可趕緊從儲物戒里拿出一樣東西來。
“丑八蓋,這一顆就是定顏丹,你快吃了吧!”可可遞給楊牧之一顆小小丹丸,不由分說就往他嘴里塞。
楊牧之被迫服下那枚世間女子無不追捧的定顏丹,心里只覺啼笑皆非。
再怎么說,我楊牧之也是能成功煉制八品丹的丹師,如今這小小六品定顏丹,卻是由別人塞給自己的。
不過,煉丹一事,那都是好些年之前的事了。
好漢不提當年勇,如今的自己,別說六品定顏丹了,即便是煉丹師賴以生存的本源靈火,都使不出來了……
楊牧之重重嘆息一聲,回想起來,自己這一生,所有的光輝好像都只是在年少之時,難怪人們會說少年早慧、過剛易折。
“哎呀,你怎么又皺眉了呢?”可可又伸手過來,替他抹平眉宇,一本正經(jīng)道:“你剛剛服下定顏丹,在它永遠固定你的容貌時,你應(yīng)該展現(xiàn)自己最美好的姿態(tài)才對啊!”
“你知道嗎?你微笑起來的樣子,最好看了!所以呀,你現(xiàn)在就給我時刻保持著微笑,記住沒有!”
楊牧之無奈道:“萬一定顏丹一直將我固定成一張笑臉,難不成我以后見誰都是微笑?吃飯睡覺、哭的時候也都是微笑?”
“嘻嘻!那樣不好嗎?反正你笑起來那么好看!”一臉得意的可可露出一個認真思考的表情,問道:“哭?你也會哭嗎?”
哭?世上誰人不會?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誰又知道,再堅毅如鐵、高大如山的男人,其內(nèi)心也會有脆弱的一面。
楊牧之抬頭望向頭頂片片白云,喃喃道:“我那不是哭,只是……流淚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