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夜幕低沉,若是從廣袤無垠的靈犀洲版圖上空俯瞰,可見靈寶山附近有一團(tuán)異常刺眼的怪異白光,于一片漆黑中大放光明。
若是那些身懷異稟的大修士,也必定能感受到那道照亮半邊天地的光明中,蘊含著一道無窮劍意。
直至此刻,盤踞在黑夜光明中的老墨龍,終于知道什么是恐懼了。
頷下金色血液不斷飄落的它,用一雙滿是驚懼的眼眸盯著光華中心的年輕男子,龍須不停震顫,“為什么?為什么?區(qū)區(qū)一位靈寂境劍修,竟能抒發(fā)出如此恐怖浩蕩的劍意?”
老龍居然忘記了自己剛才也在凝聚的那致命一擊,下意識的就想到了一個字:
逃!
老龍沒有絲毫猶豫,之前凝聚出的那股力量全部用在了“云遁”之法上,龐大的身軀化作一團(tuán)濃墨黑云,就要遁空遠(yuǎn)去萬里。
它并沒有像上次從寧有晴手底逃脫那般,使出自己壓箱底的保命手段。或許是因為,那種以損耗道行為代價的保命手段實在太過令人心疼,也或許是因為自己堂堂一條世間真龍,集天命天道于一身,怎么可以從一位小小靈寂境手底逃脫時,還要付出如此代價?
那將出不出的一劍,恐怖歸恐怖,但想斬殺一條世間真龍,或許還是有些不夠看的。
老龍之所以想到了逃跑,是它忽然認(rèn)清了一個事實:一時半會間,即便動用全力也不能奈何那位年輕的靈寂境劍修,更不能從一位同樣身兼各種氣運氣數(shù)的天之驕子手中,奪回紫靈圣水。
若是再拖延下去,驚動了浩然劍修,特別是寧有晴那瘋女人,那之前所有的隱忍和謀劃,將全部付之東流。
還不如暫時低個頭,服個軟,等順利歸位洪荒天下后,在那位傳說摸到了十五止境門檻的羨月山老祖的幫助下,恢復(fù)或更進(jìn)一步提升修為,根本就不是難事。
即便要替它們洪荒妖族轉(zhuǎn)換活化風(fēng)水靈氣,壓勝一方天地千年不得自由之身,可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千年,對一條真龍來說,也不過幾次睜眼閉眼而已。而自己在這千年之間,能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還計較什么紫靈圣水?還與一位區(qū)區(qū)凡人慪什么氣?
想必到那時候,天下早已不分什么洪荒浩然了吧……
老墨龍在身形如紫電閃出的那一瞬間,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猶在持續(xù)增強(qiáng)的光明中心,那位連它這條不知何謂美丑的老龍都要忍不住贊美一聲確實好看的年輕男子,嘴角似乎帶著一絲笑意,微微冰涼。
老龍也輕笑了一聲:“小子,你我之間這一戰(zhàn),且先放放,但并不會就此結(jié)束。或許是在洪荒天下,或許是一千年后,真希望你能堅持到那一天!”
就在老龍以為自己能安然無虞的成功逃脫之時,天地氣機(jī)忽然大變。本是烏云密布、雨水淅瀝的靈寶山附近百里,此刻一片清明,就連撲面而來的寒風(fēng),都柔和了幾分。
從地面?zhèn)鱽砬宕噻H鏘的劍鳴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天地四周星輝點點,宛如飄揚于繁星夜空的夜光蟲,浮浮沉沉、明明暗暗。若是用心去感受,便知那點點星輝,皆是縷縷劍氣。
此時靈寶山方圓百里內(nèi)外,已聚集了不下十萬人眾,還不斷有人御風(fēng)趕來,只為瞻仰是哪位大劍仙在此傾力一劍之風(fēng)采。
眾人齊齊抬頭朝半空望去,只見一團(tuán)耀眼光華之中,有一位年輕男子懸浮半空,他頭戴鑲玉銀冠,身披雪衣寶甲,手執(zhí)一柄寶光流轉(zhuǎn)的仙劍,微風(fēng)吹動他飄逸的長發(fā)和衣袂,無論怎么看,都像是一位下凡謫仙。
地下圍觀之人,無論男女老少,齊皆驚嘆:“當(dāng)今當(dāng)世,論男子風(fēng)流風(fēng)采,再無他人也!”
半空中的謫仙人緩緩抬起一手。
剎那間,地上看客們腰間背后的佩劍齊刷刷出鞘。
一時間,就像是一場漫天劍雨從平地倒灌上天。那些顏色造型各異的長劍,絲毫不管不顧主人的呵斥挽留,既像是得到某種不可抗拒的命令,又像是一位位調(diào)皮的孩子,不顧一切沖向自己心儀已久的玩具。足有萬數(shù)之多的各類長劍,整整齊齊環(huán)繞排列在半空之中,似乎在聚結(jié)一個萬劍大陣。
每一支劍,都在輕快歡鳴,只為和一劍共鳴。
老墨龍花費了大半靈力的云遁,也因此受阻,被困萬劍陣中。那一刻,它沒來由心底一慌,是不是,今天有些托大了?
因為要操控不屬于自己的一萬支劍,楊牧之手中的狹路劍光也就稍稍黯淡了一分,在這股氣勢持續(xù)下降之前,這一劍,終于斬出。
有那么一刻,十萬看客們心中都出現(xiàn)了一個錯覺,好像那能與日爭輝的一劍,就直直從自己眼里鉆了進(jìn)來,再從心田綻開,瞬間點亮了心室,如暴曬烈日之下,不留心底一絲陰暗。
地面?zhèn)鱽韯×艺饎樱腥说囊屡郯l(fā)冠皆被震亂,而那一劍之威,幾乎就無人能正眼去瞧,哪怕是用心感受,都是神魂蕩漾不休。
只有那么幾個人,抬手朝地面輕輕一按,才定住身上飄蕩的衣袍,也只有他們的劍鞘內(nèi),佩劍還在。
一劍過后,空中閃耀出一陣陣異彩,緊接著就是一片片差不多團(tuán)扇大小的龍鱗,帶著五彩斑斕的黑暈,紛紛灑落人間。
雖然被這一劍斬去了大部分靈氣,但真龍之鱗這種東西,無論何時都是可遇不可求的至寶。
地上的人,開始瘋狂爭搶。
老墨龍龐大的身軀上,龍鱗掉落大***露出來的地方不斷滲出金色血液,看上去凄慘不堪。它死死盯住楊牧之,眼神從憤怒逐漸變?yōu)榭謶郑又钟幸唤z僥幸,可很快就黯淡了。
若不是拼盡全力,剛才未必抗得住那一劍。
盡管眼前這小子出現(xiàn)了短暫靈力虛脫的現(xiàn)象,但此刻的老墨龍已絲毫提不起與之一戰(zhàn)的心力了。
老龍此刻心中所想,就是趕緊離開這里,逃到洪荒天下去。
按眼下的情況來看,只要能成功逃脫,哪怕是耗盡畢生所有道行,那都是有賺頭的。
畢竟一條真龍隕落浩然,大氣運、真龍之氣,以及墨龍渾身的寶物,那就都留給浩然天下了。
所以,墨龍沒有絲毫的猶豫,運用起自己最后的神通,耗盡最后一口氣,借用洪荒天下暗中布置的古陣,搭配以遠(yuǎn)遁之法,只需幾個彈指的時間,就能從浩然天下的版圖憑空消失,遠(yuǎn)去千萬里之外的洪荒天下。
在那片荒蕪的天下,有一座名為墜星的海中群島,那里早早布置了傳送陣出口,負(fù)責(zé)接引墨龍歸位。
只不過,楊牧之似乎并不愿意給墨龍這個機(jī)會了。
沒有人知道,他為何一定要執(zhí)著于斬殺這條兩座天下最后的一條真龍。
楊牧之再度抬起手中長劍,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吟了一句,雖然聲音極低極細(xì),但在場的十萬看眾,卻沒有一人沒聽清那十個字。
“借我,三千氣,助我……斬真龍!”
楊牧之緩緩閉上那雙大大的鳳眼,滿臉肅穆凝重。天地四周明顯可見有淡淡紫氣涌來,紛紛從他鼻腔、頭頂、眉心、手腕、腳底處鉆入體內(nèi)。若是從遠(yuǎn)處看去,那些從四面八方涌來的“氣”,像極了一條條蜿蜒的小溪流,紛紛匯流入海。
紫氣八方來,萬流歸東海。
地面上所有的人,都忘記了爭奪龍鱗,一個個怔怔抬頭,感受著那道猶在疾速攀升的劍氣,所有人露出由衷寬慰的會心一笑。
劍,就該如此使嘛!
“斬!”
楊牧之驀然睜眼,一道能照亮亙古萬年的白光匹練從他手中揮出,沖上九霄之后,轉(zhuǎn)瞬間化作一朵五芒星從天降落,駭人的威壓從天而落,像一只從云層探出的巨手,將所有人死死按在地面,不能動彈分毫。
那條墨龍也被直挺挺按在半空,龍須龍爪劇烈震顫,正在作最后的垂死掙扎。
傳送門已順利聯(lián)通,只需要抬起一雙前足,朝前騰空幾丈的距離,就能去到千萬里之外的墜星群島了……
難道,本座真的要隕落于此了嗎?
“嗤!嗤!嗤!嗤!嗤!”五道光輝轉(zhuǎn)瞬即至,從云霄降下,穿過巨龍的軀體,再狠狠釘入地面,轟隆隆幾聲之后,將靈寶山地界內(nèi)這座無名山頭徹底轟蹋。
本是一座不小的山頭,瞬間被夷為平地。
時間仿佛靜止了幾息的時間,等到天邊有一絲微風(fēng)拂過后,眾人才想起要喘一口氣了。紛紛抬手抹掉滿臉的汗水,再抬頭時,天上那條烏黑墨龍已被斬成六段,砰砰砸落在地。
裹著金色血液的墨龍尸身,落地的那一瞬間就化作一堆皚皚白骨,一絲一縷的金色靈氣緩緩飄散而出,升至半空時像是突然被什么束縛了手腳,紛紛倒退著飄向某處。
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位身穿羊脂蜀錦長衫的陰柔年輕男子正抬起一只手臂在空中轉(zhuǎn)動搖晃,露在衣袖外的一截白嫩小手臂上系著一條鮮艷紅線,那八縷金色龍氣被吸引至他身邊時,先后被這位年輕人手臂上的紅線吞噬。
每吞下一縷金氣,那條紅線上緩緩流淌的光彩便濃郁一分。
極盡嬌柔俊美的年輕男子開懷一笑,便是世間最美的女子,怕是都不及他這份嫵媚。
在場之人還在怔怔出神,好半天后終于有人弱弱出聲道:“是不是……剛才有人斬殺了一條龍?”
這時候,大家才想起趕緊要上去搶奪龍鱗龍骨,至于龍筋龍角龍齒,還有龍嘴所含那顆最為珍貴的驪珠,卻沒有幾個人知道下落。
夜幕再度黑暗下來,想必是天上那位年輕的大劍仙斬龍之后,氣力不濟(jì),不能再維持照亮著夜空的那份光明了。一陣陣當(dāng)啷當(dāng)啷的聲音響起,是之前被大劍仙馭走的長劍失去了牽引,紛紛跌落的聲音。
只是沒有幾人顧得上去拾取自己的佩劍,都在各自奮力搶奪那一段一段的龍骨。
半空上,那座墨龍打開了的古老傳送陣,卻依然還開啟在那里。等楊牧之的劍意劍氣衰竭下來后,那道流光溢彩的傳送門便清晰顯現(xiàn)出來了。
楊牧之一只手掌依然保持著握住劍柄的姿勢,只不過他手中的狹路已消失不見,應(yīng)該是在剛才那一劍揮出之際徹底化作了星輝,隨之消散了。來不及思考太多,心疲體虛的楊牧之忽然感覺有一道莫名強(qiáng)大的引力吸住了自己,是那座傳送門?
此刻的楊牧之,再也無力抵抗,疲憊的身軀被那股引力吸著倒退飛去。快要被那座傳送陣徹底吸進(jìn)去時,他忽然一個下意識的低頭看去,被擠開倒向兩邊的人群之中,楊牧之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一襲霞彩千色桃花裙,踏波而來,她那絕世傾城的明媚臉龐上,有笑,有淚,有無盡相思,有失去后再得到的無比珍惜,有別離后再度遇見的無比喜悅。
楊牧之強(qiáng)提起的一口氣、始終高懸未落的一顆心,終于放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