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飛船在海面上空疾馳,船上三女一男四人,只有邀月一聲不吭的在一旁查看搜山圖,并隨時調準飛船的前進方向。
而楊牧之和楚虞瑤則聚精會神的聽帝鶯說著那些過往,時不時插嘴問一兩個問題。
在口沫橫飛的帝鶯喘氣休息的當口,楊牧之將腦袋湊到搜山圖前,“邀月姐姐,我們到哪里了?離涅槃臺還有多遠?”
邀月一把推開挨著自己很近的那顆腦袋,“還很遠!”
楊牧之撅嘴道:“你還在生我們的氣啊?”
邀月一本正經說道:“沒有,你們一家三口好不容易團聚,我這外人不好打攪你們。”
那邊的帝鶯忽然笑嘻嘻道:“也不知誰心底有些什么小心思,就說咱們是一家四口也很對啊!反正我是不打算管,等找到姐姐,看你怎么說,是繼續叫姐姐呢?還是……”
邀月急忙打斷她:“帝鶯,你又胡說八道什么?胳肢窩又癢啦?”
帝鶯慌忙擺手道:“我不癢,我不說,我還是老老實實給乖牧兒和瑤兒講講我以往的風光事跡吧!”
其實,就帝鶯的容貌來說,無疑也是十分漂亮的,只不過她給人的感覺總是有些不靠譜,有點大咧咧,絲毫沒有金枝玉葉、大家閨秀之風,因此她的美貌就要打些折扣了。
而人前人后的邀月,則是兩個不同的版本,平素一副忽冷忽熱的貴婦模樣,總是給人一種既親切又冷漠的感覺。
在楊牧之面前卻變成了一個溫柔中帶著點俏皮,聰慧中夾雜三分嬌憨的鄰家小姐姐形象。
不管是明明美艷無雙卻更像是個活寶的帝鶯,還是嫵媚誘人卻更像個懵懂少女的邀月,看起來都有那么一絲不協調,讓人很糾結,卻又欲罷不能。
“乖牧兒,快過來,火山口那驚天動地的一戰,咱們接著講!”
帝鶯招呼楊牧之坐過來,可后者卻不愿過去了:“小姨,你說得太過神乎,聽起來就不真實了。”
帝鶯瞪起那雙好看的丹鳳大眼:“你知道什么?這種嚇唬人的故事,就得像我這么往夸張了說,才有意思。”
楊牧之撇嘴道:“小姨,這件事情還真就是你的不對了,不管因為什么,你也不該引爆火山噴發,置火靈村幾千村民的性命而不顧啊!”
不用想都知道,應該是小姨對父親愛極生恨,所以就拿火山來撒氣,于是就有了白衣美髯的楊恩公,舍命勇救火靈村的故事。
帝鶯嘆氣一聲,“嗯!這我也知道,可是當下在這里懺悔也沒什么用了,好在當時楊定鼎成功阻止了火山噴發,這才沒有釀成大禍。”
楊牧之摟住帝鶯修長的脖子,親昵問道:“那么小姨,今后你不會再做這樣的傻事了吧?”
帝鶯笑呵呵道:“是不是我再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你就不認我這小姨了?”
楊牧之的嘴角忽然就沉了下來,“那小姨的傷,又是怎么回事?”
長久的沉默后,帝鶯反過來將楊牧之抱進懷里,顫聲道:“牧兒,是小姨不好,對不起你娘,也對不起你,這么多年來,都沒有娘親疼你,苦了你啦……”
楊牧之替帝鶯抹掉眼角淚花,“小姨,我不苦,就是……太想我娘了。”
帝鶯用下巴抵住楊牧之的腦門,柔聲道:“咱們很快就能找到你娘親了。以后,除了你娘親之外,小姨也會好好疼你的。”
楚虞瑤從背后伸過手來,環住楊牧之的腰腹,臉就貼在他后背,她只是沒有說出那句話:夫君,我也會好好疼愛你的。
帝鶯平息片刻,開口說道:“大鬧火山口之后,我和姐姐就再也沒有見過面。后來得知姐姐果真和楊定鼎成親了,那時候,我變得心灰意冷,四處飄蕩的時候得罪了不少所謂的正人君子,也殺過不少覬覦我美色的人。那時候的我,就和過街老鼠差不多……”
“被仇人追殺,被那些衛道士群而攻之,他們這樣對我,其實我不太在意,可他們對你爹……若是三百多年前,沒有楊定鼎和納蘭元易,他們浩然天下還能保住浩然這兩個字?就因為我姐姐是洪荒妖族,就因為他一次次幫我,所以也被貼上了異類的標簽?”
“后來,浩然天下呆不下去了,我就回家了。我們神凰族的領地,與那座涅槃臺一樣,都是時刻游蕩在空中的,基本上沒有外人能找到我們。只不過,原本我以為在外面受傷受欺負,回家后能得到安慰,可誰知……”
“誰知我回家沒多久,就被他們關押起來,說是得罪的仇家太多,要我一死以謝天下……”
帝鶯的神情有些激動,身體也開始顫抖,“那一天,我被綁在天下人面前,受盡了辱罵和嘲諷,他們吐我口水,罵我是妖女、狐媚子,專門勾引男人,我什么都不想解釋。他們哪里知道,是那些男人自己品行不端,心術不正,即使沒有我,他們一樣也會做出那些齷齪事來……”
只聽說帝鶯被自己的族人關押,但細節并不清楚,邀月疑惑問道:“按照你們神凰族的實力,根本不需要擔心那些仇家才對啊,為什么要你以死謝罪?”
帝鶯冷冷笑道:“那時候的神凰族,已是外強中干,日漸式微了,哪里還敢四面樹敵?”
邀月點點頭,原來是這樣啊!她沒好意思追問神凰族為什么衰敗,帝鶯也就沒有說這一茬了。
“當我被送上行刑臺,就要被活活燒死在天下人面前時,我看到,是我姐姐來了……”
帝鶯眼神里逐漸閃耀著光芒,臉上洋溢著溫暖,可片刻后又變成痛苦之色,如此反復。
“姐姐一襲鵝黃菊裙,手中一柄此心安,從萬人之中,披荊斬棘而來。那一天,姐姐她一劍破萬敵。當她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到我面前,她對我說,無論何時,我們體內都流著相同的血液,我是你親姐姐,絕不會丟下你不管。”
帝鶯的淚水滴落,她哽咽著道:“那一刻,我才知道我錯得有多離譜,我從最開始和姐姐爭奪楊定鼎,到后來恨他、恨姐姐,再到后來陷害他們,連累他們,可姐姐呢,卻從來沒有怪過我……”
“嗚嗚嗚……”帝鶯終于放聲大哭,“我后來才知道,姐姐來救我之時,她已懷有三個月的身孕了……”
楊牧之的雙手緊緊攢成拳頭,指關節咔擦咔嚓作響。
“娘親……娘親!”
他能想象得到,在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正人君子面前,一位身懷六甲的女子,想要救人、救自己,是如何的艱難。
痛打落水之人,趁你病,要你命,往往是這些人最擅長的手段。
他甚至能想象出那些人的丑惡嘴臉,一群人舉著刀劍,圍住一個有孕在身的弱女子和被架在火堆上的籠中之鳥,比起在歸墟抵御妖族入侵來,他們會更從容,也更賣力。
“小姨,當年圍攻我娘親和你的,都有哪些人?”
楊牧之眼神冰冷,臉色青得有點嚇人,“你一個個告訴我!”
帝鶯嚇了一跳,緊緊抱住他,柔聲道:“牧之,這件事情都過去了,咱們就不要再追著不放了,先救你娘親出來再說吧!”
楚虞瑤握住楊牧之的手,緩緩替他掰開五指,再貼在自己臉上,輕柔喃喃道:“牧之,別生氣了,好不好!等救出娘親來,咱們再一個個找他們算賬,到時候虞瑤陪你一起,好嗎。”
邀月也想過來安撫一下楊牧之,只是手伸到一半還是縮了回去,她輕嘆道:“是啊!咱們眼下最緊要的,還是救你娘親出來,那個什么涅槃臺,雖然不知道是個什么地方,但總是令人有些不安呢!”
聽到這一句,楊牧之終于緩和過來,急忙問道:“小姨,涅槃臺是做什么用的?”
“涅槃臺,我也只是聽族人提起過,好像是上任族長找到合適的傳人之后,就會將自己關在涅槃臺,從此不再露面,具體有什么作用,我也不清楚。”
帝鶯苦著臉說道:“若不是邀月告訴我,我都不知道姐姐被關去了涅槃臺。”
楊牧之忽然捉住邀月一只手掌,鄭重其事說道:“邀月姐姐,可以讓飛船再快些嗎?我想早點見到娘親。”
邀月用另外一只手覆住楊牧之的雙手,看著他的眼睛點頭道:“我明白了。”
楊牧之獨自站到船頭,望著云海怔怔出神,半晌后突然問道:“那個時候,楊定鼎在哪里?”
沒有問他爹在哪里,是因為他覺得,一個男人丟下自己有孕在身的女人,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卻不在身邊。
這樣的男人,不配做我楊牧之的父親。
帝鶯搖頭道:“不知道,那是我和姐姐最后一次碰面,她沒有和我提起過你父親,當時也沒有告訴我,她已經懷上你了,在那之后,就再也沒有姐姐和姐夫的消息了。”
楊牧之背對著她們,輕聲道:“在那之后,娘親應該是去了東毗提訶洲,在梧桐山上蓋了一座院子,然后把我生下來,再把我扶養成人……”
“說起來,其實還是我不孝,是我拖累了娘親,她要去救小姨的時候,為什么我就不能再等等?就偏偏要在那個時候出現在她肚子里……娘親的暗傷隱患,一定就是在那個時候留下來的。”
帝鶯有些哭笑不得,“傻瓜,整件事情和你有什么關系,不要再苛責自己了。什么叫你偏偏在那個時候出現?你娘親懷你,哪里是你能左右得了的?”
一旁的邀月,正辛苦的忍住笑意,她在心底暗笑道:“難怪人們常說,男人只要是還沒當爹,就永遠都是個孩子。說的果然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