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冬天的雪是說下就下的,起初只是零星的鹽粒,慢慢的就成了鵝毛大雪。雪花落在睫毛上,慢慢結(jié)了冰的。
寒氣從腳底板一點一點地鉆進四肢百骸,渾身都是失去了知覺的。地上的積雪仿佛是一眨眼的功夫都已經(jīng)覆蓋了地面,來來往往的宮人也越來越少了,本是太陽升起陽光明媚的上午,瞬間黑云壓城一般。
高月本來是哭了的,可是眼淚還沒流出來就被凍住了,她渾身瑟瑟發(fā)抖,站都站不穩(wěn)了。元辰陪在她身邊,更是覺得胳膊腿都要凍斷了。
這冰天雪地里,風如同刀子一般,一刀一刀的割在臉上,時間仿佛也被凍住了。
倒是林婕妤燥熱的心火被這風雪給淹沒了,她這會兒倒是覺得渾身舒坦的。本來是一早去向皇上請安的,可是圣德殿的奴才傳話說,皇上有要事商量,沒空見她,讓她先回去。林婕妤心里是不痛快的,可只得笑臉陪著,說是自己天不亮就起來熬了湯,讓公公拿給皇上補補身子。
誰知那公公說:“方才高貴人來過,也送了湯來,皇上已經(jīng)用過了。這……”
那公公倒不是偷懶不想再跑一趟腿,只是皇上方才不耐煩的樣子,已經(jīng)說了不見,他著實不敢冒著被罵的風險再去一次的。
如此一來,林婕妤悻悻而歸,誰知回來的路上就碰到了高月,既然擋了她的道,那她就只有殺過去。
“藝蕊。”林婕妤往轎子一側(cè)歪了歪身子,低聲問了句“皇上就那么喜歡她嗎?”
在當初要封高月為貴人的時候,她就不同意的,她的父親也是不同意的,更是上書說讓皇上為了自己的名聲著想,不要為了一個牽扯到謀逆案中的小宮女而落人口實。
父親是一直支持喬鈺文的,喬鈺文也一直跟敬重她的父親,可是那一次他頂撞了父親,那么溫和的一個人,頭一次說話冷冰冰的。
她就站在父親的書房外,聽得格外清楚。
“我定然是要給她名分的。”
那會兒子,林婕妤特別想沖進父親的書房里,問一問:你是有多喜歡她啊,不顧自己的名聲都要她。
可是她沒有,她只是抹掉了眼淚,如同落敗的戰(zhàn)士,沒有了生氣。后來她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勸了一遍又一遍自己,想要說服自己接納這個事情,可心里終究是惡心的。那會兒林婕妤心里想著的就是,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樣的女人配得上喬鈺文的堅定。
如今見到了,更是覺得可笑,一個不識字不懂規(guī)矩的人,難道就是靠著一張臉嗎?
從林婕妤偷聽到父親和喬鈺文的談話那一刻起,這個問題藝蕊是經(jīng)常被問到了,藝蕊每次的回答也都是一樣的:“您不要多想。”
“可我怎能不多想?”林婕妤有些生氣,她氣喬鈺文喜歡高月,更氣自己沒辦法讓喬鈺文喜歡上自己“他那么喜歡她,那么喜歡她。”
“倒也未必。”藝蕊低了聲音,倒不是真的哄林婕妤,是她總覺得哪里不對,可一時間也說不上來,這會兒順嘴說出來,就被林婕妤追問了一路。
一直到下了轎子回了宮,林婕妤還是抓著藝蕊的手問:“你說皇上不是真的喜歡她?”
藝蕊一時間也想不出來怎么證明自己方才的那句無心之失,可是瞧著林婕妤滿眼的期待,也于心不忍,便說:“您與皇上是多年的情誼,豈是她能比的。再者說,皇上當初那么堅持要給她位份,可卻給她安排在了離圣德殿最遠的留仙閣。您不覺得蹊蹺嗎?”
林婕妤神色稍緩,臉上也見了笑意,她這才顧上脫下衣裳,走到火盆旁烤了烤手,說:“是呀,那留仙閣也不是個吉利的地方呢。”
大雪紛紛揚揚的飄落,在各個宮預備用午膳的時候,高月和元辰被罰站的時間才到。許是見她們許久都不回去了,留仙閣里的人跑出來找,定是一路打聽才知道倆人在這里罰站。翠玉和芳蓉來的時候手里還拿著厚厚的斗篷。
高月當下就跌坐在了地上,凍得嘴唇發(fā)紫,連話都說不出來。翠玉的斗篷裹著她,芳蓉在一旁撐著傘,一路跌跌撞撞的往留仙閣去。
走了許久,芳蓉想起來陪著自己貴人一起罰站的還有元辰,這才回頭去看,卻見冗長的宮道上,白雪皚皚的里,一個穿著綠色宮裝的人一瘸一拐的艱難前行著。
芳蓉有些心疼,便對翠玉說:“元辰姐姐也在后頭,瞧著也是凍得走不動了。”
“她重要還是貴人重要?”翠玉沒好氣的訓斥了一句,芳蓉也不敢說什么只好閉了嘴巴。
好不容易把高月送到了留仙閣,芳蓉立馬撐著傘往回走,順著原路返回,尋了好久才在墻根邊尋到了暈倒的元辰。
芳蓉去扶起來她的時候,嚇得都哭了,元辰身上冰涼涼硬邦邦的沒有一丁點的溫度,她害怕極了,怕元辰就這么凍死了。
她想要把元辰扶起來,可是怎么也整不動,小姑娘哭的格外傷心,一路小跑回留仙閣去喊人,再回來的時候便看到不知誰在元辰的身上蓋了一個披風。
芳蓉也來不及多想,幾個人把元辰抬了回去,生了火盆,添了被褥,忙活了好一陣子。傍晚的時候,高月先是發(fā)了高熱,額頭滾燙的嚇人,元辰這邊,整個人還是冷冰冰的,臉色也是青紫色,一直沒見好轉(zhuǎn)。
這會兒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
宮里晚上請?zhí)t(yī)是要求了后宮之主的恩準的,如今宮內(nèi)沒有皇后,一營諸事都是林婕妤在管著的,不過礙著林婕妤年輕,倒是有前朝的老太妃指點著。
“你去請示老太妃吧。”翠玉踹了手在袖子里,站在門前,瞧著一直給元辰換熱帕子敷額頭的杜鵑,啐了一口。
杜鵑二話不說,便朝翠玉行了禮,頂著暴風雪出了門。
翠玉又說了句:“真真是賤皮子,賤到骨頭里了。這輩子也只配干伺候人的活兒。天生的就是奴才命。”
留仙閣的人也不知道為什么翠玉會對杜鵑有這么大的敵意,她們也是不敢問的。在元辰來之前翠玉實則對她們還是和和氣氣的,也是和藹和親的模樣,如今倒是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