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師父討說法？”

　　“讓他收徒弟呀，”單渝嘴里都是食物，咳了兩聲，“之前青陽大夫都是強調自己從不收徒，才勉強穩住江希澤的。”

　　塵染聽著，心里難免覺得訝異，畢竟當年是師父主動開口要收她為徒的。

　　彼時，她剛復醒，日日躺在床上無聊得緊，便在架子上隨便找了本書翻了翻，師父煎藥回來發現她是在看醫書，便同她閑聊考問了幾句。那是師父第一次正眼看她，也是師父第一次稱贊她有學醫的天賦。后來，她才慢慢發現，她的天賦，并不是只針對學醫，只是她沒有承認。

　　她生了私心，她想得到師父的青睞。

　　想著，她夾了一筷子小菜就著白粥，眼角掃過江希遙的衣袖，確實就如同他所說的，她不過是記性好罷了。

　　“我看，一定是江希澤資質平庸，青陽大夫又不想駁了遠叔和琴姨的面子，才找的借口?！眴斡宀回撠熑蔚剌敵鲋约簻\薄的見解。

　　江希宸的扇子照舊揮向了單渝，“你這條命都是我三弟救的，你好意思嫌棄他資質平庸？”

　　單渝眼疾手快，端了粥碗就往亭子的邊緣躲去，“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們全家都這么護短，我開玩笑的?！?p>　　揮空扇子的江希宸倒也不在意，像是習慣了，順勢展開了扇子，“塵染姑娘，家教不嚴，見笑了。”

　　“單渝，你算是江家的人？”塵染看了眼單渝，她一直以為他是潮聲攬月閣的人。

　　“我是呀，你也算是呀?！眴斡逭f得名正言順，毫無違和感，“你看，青陽大夫是江家的小叔子吧，雨疏姑娘將來是要嫁給他的吧，你是正兒八經他收的徒弟吧，這都不算是一家人，什么才算？”

　　塵染想到昨日，她還同江希遙討論過這個話題，如今被單渝這樣一解釋，簡單明了，豁然開朗了，誰叫她一直忽略了一個事實呢。

　　雨疏姑娘，總有一天是要嫁給師父的。

　　江希遙見她低垂了眼睫，便喊住了還要繼續說下去的單渝，語氣帶點兒嫌棄，“就你話多?？熳貋?，好好吃飯，吃好了就出發了?！?p>　　單渝被江希遙言語加眼神強行制止，還真是有些不習慣呢。他興致闌珊地回了位置，繼續吃飯。

　　早膳后，一行人離開了湛家。

　　從山海鏢局去玉函精舍，坐的依舊是江家的那輛馬車。

　　“姑娘，請?！苯＿b將塵染請上馬車。

　　單渝本來也想厚著臉皮跟上去，只是這腳還沒抬起來，又被江希遙一個眼神給勸退了，那眼神在說：識相，命才長。

　　他想想和卿安的同門兄弟情，又想想塵染昨日的救命之恩，再想想自己的功夫和皮肉，最終判斷自己打不過他，還是算了。也沒多久的路程，恒平都騎馬了，他到底是哪里來的嬌氣，一定要坐馬車呢。

　　江希遙滿意地上了馬車，掀開布簾一抬眸，瞧見塵染端坐著，他也便在另一邊坐了下來。

　　這馬車，半點大的地方，沿路安靜得很，只聽得到車轱轆聲。

　　塵染有些局促，她從未與男子獨處在如此狹小的空間里過，“他們都不上車嗎？”

　　“他們喜歡騎馬?！?p>　　“你不騎馬？”

　　江希遙抬了抬手腕，“聽你的話，正在好好養傷。”

　　透過袖口，塵染瞧見了紗布的痕跡，“昨日你飲酒的時候，倒是未見你聽我的話?！?p>　　“昨日，”江希遙低眉淺笑，“昨日是好日子。”

　　他這滿眼的笑意，著實好看。塵染都有些晃神了，她在潮聲攬月閣也算是見過世面，卻沒有任何一副臉孔，能讓她如此不自覺地注目的。

　　此時馬車一晃，塵染被顛了一下，意識到自己唐突的眼光，她趕忙掩飾了起來，“這道口子看似只有一寸，但內里深及血脈，切記不可沾水?！?p>　　“好?！苯＿b柔聲回答。

　　七年前，他們倆在外游歷的時候，也是走到哪兒玩到哪兒，很少一起坐馬車，能同她這樣咫尺對坐著，他已歡喜得很了。而今她未曾記起往事，卻依然如此關懷，江希遙原本涼透了的心，瞬間又暖了幾分。

　　他的溫柔從聲音蔓延至眼角，“方才人多，還未謝你，愿意幫助我們勘驗尸首?！?p>　　“我只是對素玉描述的那種迅速致命之毒有些好奇罷了，”塵染謙虛著，“也未必能幫上忙的。”

　　“終究是耽誤了你的行程?！苯＿b拱手。

　　“無妨的?！眽m染淺淺地側過頭，目光朝向簾子外的街景，沒再說話。

　　馬車走了兩條街，不多時，便到達了玉函精舍。

　　“昨日，我便已貼出了今日閉店的告示，方便大公子盤賬，”錢掌柜早早地已經候在店門口，“閑雜人等也都清肅了，各位公子可以放心辦事?！?p>　　“二弟，那這件事兒就交托給你，我去先忙了?！苯ｅ酚痔氐赝瑝m染打了招呼，“有勞塵染姑娘了。”

　　塵染回禮，“江大公子客氣了，塵染自當盡力而為?！?p>　　素玉連著來了兩天，已是熟門熟路，自然走在最前面帶路。江希遙、塵染、單渝跟著，徑直來到了玉涵精舍的后院。果然如同錢掌柜所言，整個玉函精舍安靜極了，毫無旁人打擾。

　　穿過雜物房，大約十幾步，有一個儲藏冬季食物的地窖。

　　打開地窖的蓋板，素玉懶得搬梯子，縱身跳了下去，點上蠟燭后，他朝著地窖口喊到，“公子，可以下來了?！?p>　　江希遙回身說，“我先行下去，在下面接著你。”

　　地窖的入口，大約三尺見方。塵染朝下面看了眼，后院的日光雖說已不如伏天那般強烈，卻也是耀眼的?？扇绱说墓饩€依然照不進去底下，也不知窖深幾米。

　　“我聽素玉落地的聲音，推算著下面約莫兩丈，”江希遙像是能讀出她的疑問，攏了衣袖，不想將其弄臟，“你的輕功不賴，這等高度，無礙的?！?p>　　單渝在后面說，“是啊，還有我墊底呢，你就放心大膽地跳吧?！?p>　　塵染也沒說不敢跳，白虎山臨著兩江交匯的那面是絕壁，她經常爬上去采藥，區區兩丈，她并不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