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染朝著地窖的入口望了一眼，“此毒邪門之處，是即便人死后，體內的殘毒依然會繼續腐血肉，蝕筋骨，且環境溫度越高，腐蝕的速度就越快。我想，若不是你們一直拿冰塊僵著降低體溫，我們現下也是見不著這具尸首了。”

　　“你說這個毒是氫氟酸？”單渝問。

　　眾人不解，“什么東西？”

　　“我也不確定是不是同一件東西，”單渝說得煞有其事，“我也是話本子上看來的，是一種能腐蝕身體和骨骼的東西，速度比較慢，從內到外的腐化。”

　　江希遙了解單渝，他雖然肚子里裝不了多少墨水，但腦袋里古怪奇譚倒是許多的，“又是你家鄉的話本子？”

　　“對對對，講的是一個身患絕癥的教書先生，想臨死前靠著畢生所學做了毒藥想換點銀子，好留給家里人。”單渝想著《毒師》在他心目中也算是神劇了，不能詳細解說出來，實在是太可惜。只能簡明扼要地翻譯著，“反正就是他很聰明，在研究毒藥的時候，使用過這個氫氟酸，所以我知道。用直白、好理解一點的話來說，就是化尸水。”

　　單渝看他們一個個的，一臉茫然的樣子，還是決定直接和塵染討論，難道這個年代就已經有人可以研制出這么復雜的化學成分了嘛？“你是在哪本書上見過這種毒的？”

　　塵染皺眉，她雖然沒有讀過單渝說的這個話本子，但從他的大致描述來看，倒是像的，“我當時看的也只是師父收集的一些異聞殘卷，并不成書。”

　　“殘卷上可有說這毒是出自哪里？”江希遙問。

　　“傳聞是源自長江源頭的部族。”

　　江希遙和單渝對視一眼，根據昨日的推斷，此事應與西域曼陀羅脫不了干系，怎么突然又冒出了長江源頭的部族來了？長江源頭上，有什么部族，這么厲害，同現在的曼陀羅有什么牽扯嘛？

　　“待地窖里的氣味散盡了，才能進人。打掃收拾的時候，也要萬分謹慎，若還有濃水，切不可沾染到皮膚，能一把火燒個干凈最好。”塵染對著江希遙提醒，“我對毒物的研究淺薄，總之一切小心為上。”

　　“好。”

　　江希遙轉頭向影十三吩咐，“此地窖內若無什么重要的東西，就放把火去燒個一遍，或者干脆封了另尋他處，確保安全才是緊要的。”

　　“遵二公子令。”影十三作揖，之后便退了開去。影衛的行蹤，能少一人知道便少一人知道。如若不是昨夜收到影七的消息，今日，他也是不會主動露面的。

　　塵染看了看天光，她算著自己還要回客棧取個包袱，今夜若想有一個過得去的落腳點，她最好趕緊啟程，“既如此，塵染告辭了。”

　　“我送你。”江希遙陪著她一路走出了玉函精舍，“離開后，你有何打算？”

　　塵染是有打算，她要去秦嶺山采藥。但她不打算告訴他，被困在一個地方出不去的感覺，著實不痛快。她也怕昨日的種種再有牽扯，旁生枝節，“你我萍水相逢，還是不勞江二公子費心了。”

　　江希遙微微蹙眉，輕聲回應，“你我有緣。”

　　聽到他說這些，塵染便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昨日他在亭子里說的話，這腦袋像是不聽使喚地隱隱又酸脹了起來。她故意不理，像是沒有聽到他說的話，塵染側身，堅決果斷，“就此別過。”

　　“那你注意安全，一路保重。”江希遙只得拱手，目送她離開。她一身青綠衣裙，融入街景，漸行漸遠漸無書的失落感再次向著江希遙襲來。

　　“舍不得？”單渝從后面走上來，他也算是識相，一直遠遠走在后面。

　　江希遙展了展衣袖，“你想聽什么答案？”

　　“看你樂意告訴我什么，我就聽什么。”單渝覺得這兩年，還能有什么話，是沒從他嘴里聽到過的。

　　“素玉，你先行跟著吟兒，留下標記，我隨后便來。”江希遙吩咐道，“一定要小心，別被發現了，吟兒的輕功不是白練的。”

　　“是，公子。”

　　待素玉走后，江希遙向著單渝問道，“你呢，之后有什么打算？”

　　“你看我本來去振威鏢局，是為了嚇唬嚇唬他們當家的，別拉幫結派地不干好事兒，結果沒嚇唬住。昨天又抓了他們一個現行，你看看，下毒的要被滅口，去滅口的呢，居然死了，死得還那么講究。”

　　江希遙認同，心里想著他還是有些長進的，能看出來這些了。他示意單渝同他邊走邊說，“那你說說，怎么個講究法。”

　　“考我呢？”單渝得意，“事情牽扯得這么大，你們勢必要追查下去。萬一這個死士走不掉，被你們逮住，還指不定要吐出來多少秘密。”

　　“這死士也不簡單，沒有個二、三十年的內力，他的暗器絕對傷不到我。”這也是江希遙擋下暗器后，即刻讓素玉和墨玉去追人的原因。

　　單渝嘖嘖嘴，“亂是亂了點，但他們一定想不到塵染會在現場，也一定想不到山海鏢局在場的人，一個都沒死。”

　　“確實辛苦了吟兒。”江希遙說起塵染，面孔又不自覺地柔和了下來。

　　“所以啊，別人都沒死成，只能是那個胖子來死了。”

　　江希遙被他逗笑，“吟兒都說了，那是浮腫，不是胖。”

　　“不要在意那些細節，”單渝擺著手，“曼陀羅那么惡名昭彰，也沒冤枉了他們。對自己人都這么下得去手，這種毒藥，嘖嘖嘖，死無全尸啊。”

　　“腐肉蝕骨，才能不留下痕跡。曼陀羅的狠，并不是到此為止，”江希遙冷著眼，“我們若找的是專業的仵作，動刀驗尸，濃水隨著刀口而出，波及在場的人，那是不是個個都得陪葬。”

　　“尸體都要物盡其用……我本來想沿途走走逛逛，再回潮聲攬月閣的，”單渝伸了個懶腰，“誰讓我不喜歡寫信呢，我還是親自回去一趟，給雨疏姑娘詳細說說吧。”

　　江希遙猜測他也是這么一個打算，“既如此，我想托你一件事。”

　　“你說。”

　　“既然你要回去，吟兒的事，你便幫我問問雨疏姑娘吧。”

　　單渝不解，“問雨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