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川老遠就看見山頂上有一棟小樓,那處視野開闊,在那里能一眼看完皇城的大部分地方,她想著這樣就能找到錦川了。
獨自一人往山上的小樓走,沿途鋪了一條白石小路,雨后小道清新,只是走在上面有些濕滑,腳下不留神就容易摔倒。
在山腰的位置望山頂,只能見到山頂小樓的檐角,等走到山頂,整個樓身都盡現眼前。
到門前一看,門上殘缺的匾牌寫著:“傾心…閣”。
不知是誰建的這樓,能在城旁的山上批一塊地建樓,想必不是什么小人物,得是皇城里的貴家吧。
要說皇城里的人物們,月川也算其一,不說全認識,好歹知道一大半,她心里有那么幾個人名。
本打算獨上小樓,才推開最底層的木門,想了想還是決定在下面轉一圈。
繞到后方,小樓的后面是一塊高崖邊寬敞的平地,靠近崖口的一側建了一圈石欄。
月川才轉過屋角,忽然看見欄邊站著的兩人,驚得她下意識地躲了回去。
她原先還在猜這樓是誰建的,這下疑惑解了,原來是自家人,沒想到錦洛在宮外居然有這么一處建筑,如果不是現在無意間發現了,她肯定一直不會知道。
至于月川為什么躲起來,好家伙,說著月川就臉紅了。
她目光所及的一雙人,正相擁而吻呢。
這會兒雨停了,一時風起,月川只覺連風都臊起來,非禮勿視,她不敢多看,紅著臉慌忙地往山下跑。
下山的臺階被雨水淋濕后還沒干完,尚且還有些水漬,月川在臺階上快走帶跑,哪知腳下一滑,重心不穩直往階下摔去。
她驚呼一聲,心想自己這次鐵定摔慘。
沒想到最后落地的觸感卻是柔軟,她穩下神,抬頭,霎時心石落地,不知覺臉上掛了兩行淚。
抬眼看正擁攬著她的人,流著淚又笑了,欣喜問他:“你怎么會在這里?”
他輕笑:“剛好我也想問你這個問題,找了你好久。”錦川說著為她輕撫臉上的淚水。
“不是一直找不到你嘛。”
他便道:“現在好了,找到了。”
月川心里安然,也不過多尋問,同他一起下山了。
此時遠方的夕陽已全落山,皇城的街燈才剛亮起,置身燈海中更能切身感受皇城繁華。
成千上萬的燈燭順著河流飄遠,月川在河邊放手自己的花燈,對身邊的人眨眼:“錦川錦川,那邊有猜好玩的,我們去瞧瞧?!?p> 錦川淺然一笑,任由她拉著自己走,“要是永遠這樣走下去就好了?!?p> “什么?”周圍嘈雜,月川沒聽清便回頭問他。
“我說,如果能永遠這樣走下去…多好?!?p> 月川最懂他,將兩人緊握的手舉起來,道:“我會牽著錦川的手永遠不放的!”
她毫無預料被他用唇觸了額眉,霎時臉熱,抬腳繼續往要去的那處走,她走在前面背對著他,是害羞得不敢直面。
他正經道:“月川一番話差點把我惹哭,得吻一下月川才緩過勁來,不然大庭廣眾之下得丟人了?!?p> “你這歪理怎么聽起來這么正經?”月川納悶。
“是真話!”他趁她轉回身的時間將臉埋進她肩窩,“永遠不要離開我!”
開闊的廣場上人山人海,拿出先前錦川買的祈天燈將里面的燈芯點燃,燈罩漸漸地鼓起來,于此就可以在上面寫下自己的心愿了。
月川執筆對著因燭光的透射而幾近透明的燈罩紙,燈罩里的燭火搖曳不定,映得她姣好的面容上熠熠生輝,美形的眉頭微蹙,她正費心思索該在這燈紙上寫什么心愿。
思索良久仍是沒有頭緒,她便偷摸著去瞟錦川已寫好在紙上的字跡。
不知道錦川的心愿是什么,許是個眼界高遠的愿望,比如望百姓永遠安享盛世,或者是關于兒女情長的,期盼能和符香長相廝守之類,再者心界看小一點,祈福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月川虛著眼睛努力地去瞧,剛要看到錦川的字跡,便被他攬袖擋住了視線,他一副抓住了小賊的得意表情,似笑非笑地看她。
月川被看得心虛,佯裝無意地收回目光,只得再自己獨自思尋許個什么愿望。
靈光一現,還是認為許愿錦川身體健康最為實在,她本要提筆寫了,可筆頭在白紙上觸了個黑點又停住——不妥,讓錦川長命百歲不是靠祈愿就能成愿的,她錦川的命怎能依托于區區一個小飛燈。
她潛意識里不想將錦川的命交付于任何除她以外的人,怕別人對他不好,怕他受苦。
再重新寫個吧,月川已被消磨完了耐性,索性不在這事上費心,提筆寫上個隨意的心愿——天下太平!
寫完后連她自己都不禁笑了。
燈罩里的燈芯躍動著,映在兩人臉上一陣晃動,兩雙手同時松開,明燈緩緩向夜空中飄去,上空的風向總不安份,將明燈鼓動得打一個回旋......那是!
月川忽然眼前一黑,眼睛被微涼的手遮住,周圍嘈雜的人聲瞬間掩沒,耳邊他的低語便顯得尤為清冽了——“別看。”
片刻后,明燈混跡于夜空百千盞燈中,錦川松開手,月川這才重見光明,微慍中又有些笑意地問起:“你寫的什么愿望?藏著掖著不讓我看,快說。”
錦川抵近她,溫潤的語氣:“一個小心愿罷了?!?p> 他不愿說,月川也不會多問。
明燈另一側,正如他所說,是一個很小的心愿——愿父長歲長安!
小心翼翼偷摸著寫下自己對父親的祝福,生怕被人發現。
人人都提防著你,包括親人,可誰又知道,這個被父親提防猜疑的人卻是最敬愛自己的父親,最心惜這些家人的。
深夜時,兩人找了個客舍地過夜,吃飯時喝了點小酒,月川不勝酒力,回房時有點顫顫巍巍,還需錦川扶摟著上樓。
“說來錦川可能不信,其實月川很早以前就對錦川存了妄想,能早到好幾年前,那時月川才找回錦川,是錦川剛回到皇城的時候。”月川少見地如此坦然說出自己的心事,語氣雖仍是淡然,但心細看去,她耳根已是緋紅。
錦川抿嘴淺笑,沒有立即回應她,只饒有興致地偏頭專注看她,想仔細聽清楚她是哪時喜歡上的。
她說:“就是那天雨過天晴,錦川醒過來在暖陽的照耀下看著月川,眼底氤氳著,真是迷人!”
又回想起當時的情景,月川不自覺展顏笑起來,下一刻心里又有些忐忑,“錦川會討厭月川嗎?那時錦川才十來歲,月川就存了壞心?!?p> 錦川溫柔將她攬入懷中,這是他這輩子最珍貴的人,自她頭頂傳來低音:“不會?!?p> 心里有底,月川一時斗膽,踮腳仰頭輕抵上錦川的唇,突如其來的動作讓錦川來不及反應,驚得眼睫微顫,只一瞬后亦是閉眼與她纏綿。
鼻翼里盡是他的草藥清香,月川心歡神迷,卻不得寸進尺,稍一會就收回了唇。
“做什么?”錦川問。
“偷襲?!?p> “月川可以不用偷襲,我很喜歡,不會反抗?!?p> 月川躺回他枕邊,只覺腦袋沉沉的,貼著他微帶涼意的身體,此刻安心,讓她有昏昏欲睡的感覺。
夜總是暗的,暗到讓人琢磨不透,人拼盡全力想去看清藏在黑暗中的謎底,卻總是惘然,不知從何時起,她不再像兒時一樣能輕易看透他了,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應是如神秘黑夜一樣的人吧,神秘得讓人不能了解那時年少的點滴,讓人牽掛不到。
“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若是能得知分毫,她多想切身體會少年在茅草屋里的辛酸,“這是一種無知的沉悶,將月川與錦川隔開了?!?p> 兒時多好,兩小無猜,要是永遠都不長大就好了。
“一個永遠只執著于你的人?!?p> 看,這句話又是她不能透析的。
酒力更甚,此刻她更暈了,沒來由又道:“錦川知道月川最喜歡錦川什么樣子嗎?”
“不知,怎樣的?”
她抬手揉著他柔軟的銀色碎發,溫柔的眼底藏著遺憾,說出她最想見到的他的樣子:“黑發如絮,白衣勝雪。”她的錦川其實最適合白衣,偏偏他平日里盡喜歡著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