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眼間許沁看到那張熟悉的……臉。都說美人在骨不在皮,誰能想到這樣一個美人,皮相和骨相都是假的。
“你的眼神,”美人仔細打量著許沁,嘴角微揚,“像極了那個人!”她的手不自覺輕轉著手中的菩提佛珠,竟真有幾分慈悲相。
“這么快就出來溜達,不像是你的風格?”許沁盯著她,似笑非笑。
“你把他放了。”
美人臉上起了微微的褶皺。
“可以。”許沁朝著她勾了勾手指,美人靠近,許沁身子往后一縮,“有沒有人說過,你很臭啊。”
“你——”美人氣得渾身顫抖,卻又不敢做太多表情。這些年多次換臉已經讓她的面部容不得大表情,若不是施術者技術嫻熟,她的臉早就廢了。
“沒想到你還會想著一顆廢了的棋子。”許沁也是賭,她賭的不是眼前人心中微不足道的情誼,更多的是她的無情。風正清手里握著不少她違法亂紀慘無人道的罪證,比起救人,她更趨向于滅口。
美麗的臉逐漸猙獰得變形,后悔當初沒有在她出生的時候就殺死她。都怪那個人,唯唯諾諾,婦人之仁。
“不得不說,你確實擅長玩弄人心。”許沁是當真佩服眼前的人,她能輕而易舉摸清他人的軟弱。比如小銀花,為了保住沈照南,她只能選擇去死。又或者是云聲,為了心中的愧疚,心甘情愿替她去死。
陳放摸索著前進,終于在一個拐角處見到了類似出口的地方。他取下腰間的小刀探查了一番,沒有明顯的機關按鈕。
“咚咚咚……”
上面有人!他屏住呼吸,警惕的靠在了一邊。
有亮光!
“上來!”上面的人朝著底下的人輕聲喊道。
是盛喬笙!他怎么會在上面?陳放來不及多想,爬了上去。
“你……”還沒問出口,就看見站在一邊眼睛紅紅的高明。他已經猜出了七七八八,想必他知道云沁被綁架了,可他又是如何知道密道連接著這里?“云沁呢?”
盛喬笙沒回答他,視線落在墻面的圖畫上,他看得很仔細,來來回回,一遍又一遍。
“這里是風家老宅。”陳放一眼認出了墻上畫著的是風家圖騰。
風家曾和云家并列兩大家族。只不過風家主業是藥業,云家是茶業。兩家關系密切,奇怪的是兩家從不聯姻,各自在自己的領域發展得如日中天。
可惜風家在三十幾年前就倒了,風家的家宅也被旁系變賣,早就對風家風水寶地垂涎三尺的許家重金拿下了地皮宅院,卻沒幾年死的死殘的殘,只剩下了許赟這一根獨苗。世人皆傳許家人八字壓不住這塊龍脈之地,許家為了香火賤賣此處,而后轉手他家,無不列外都承了許家的后路,更有斷根者。曾經的風水寶地,便成了災厄之地。
最后商會以云家同為名門望族,軟硬兼施逼迫云家拿下了這些地皮。
“陳隊,這墻壁看起來好嚇人,你看這,像不像是指甲抓出來的。”高明心悸的閉眼,這樣的情節,他只有在電視劇才看見過,他也不相信墻壁上的那一道道痕跡是人能抓上去的,但這是唯一能解釋它們存在的合理理由。
陳放皺著眉頭,高明是腦子不夠用,但他說的應該沒錯的,那脫落的墻皮和上面殘留的痕跡應該是人餓極了舔出來的。
這里一定是曾經風家用來懲罰犯了家規的人使用的地方。
都什么年代了,竟然還有這種封建糟粕,陳放眉頭緊鎖。
“這風家也太變態了。”高明低頭看著墻角的圖畫,這一看就是小孩子才能畫出來的玩意。
盛喬笙看了無數遍之后,視線停留在一處:一朵云漂浮在河上,云被三只利箭穿了心。
云三河!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人。他是許世寧的生父。這是他在塔查到的關鍵線索。
一開始他沒敢確定,直到他看到云沁胸口蜿蜒的疤痕。
心臟手術一定是蓄謀已久。
許世寧是許沁的父親,他的生父是云三河。云三河與云沁的爺爺云清川是堂兄弟。云家肯定是知道這一點,才會在六年前拐走許沁。但那時候云沁的身體不適合移植,林平又握著倉鼠的把柄,云家不得不把許沁歸還。
“是不是知道倉鼠是誰?”陳放忽地抬眼看向盛喬笙。雖然已經達成合作,但是雙方多少有些隱瞞。
盛喬笙沒回答他的問題,反是問:“你說“蝴蝶”究竟是人是鬼?”
當初“蝴蝶”死亡是眾目睽睽,那車禍有多慘烈,人都快燒成了灰,要不是警方保留著他以前犯罪留下的DNA,根本無法判斷他的身份。
陳放卻不敢說“蝴蝶”死了這種話,從他們追查的種種跡象表明,“蝴蝶”根本沒有死。他們也考慮過模仿作案,但他認為模仿者不可能做到百分百和“蝴蝶”重合。
“她為什么要去公墓?”盛喬笙從兜里掏出一支煙,點上。
“你不是戒了?”
他在煙霧之中顯得越發頹喪。
“偶爾。”盛喬笙深吸了一大口,被嗆到流出了生理眼淚。
“公墓的人給我們寄了一個箱子。”陳放本不打算透露這件事,他害怕眼前的人發瘋。
“是她的心臟。”他說的很肯定。
“嗯。”陳放點頭,只是不明白為什么云沁會把自己的心臟寄到警察局。這是變相自首?
“有眉目?”陳放用食指關節輕輕敲打著墻面,隨之而來的回聲讓他這樣的老練的刑警都忍不住顫栗。
這地方絕對不只是關人那么簡單。肯定還有什么其他用途。
“這墻上有藥汁的痕跡。”盛喬笙掐滅了煙,隨手扔進一旁的墻洞。
“是他!”陳放震驚。
高明完全聽不明白他們在說些什么,一頭霧水的左顧右盼。
“陳隊,是誰啊?”
醍醐灌頂。
原來是這樣,那么線索全部可以連起來了。沈西西的血檢,包括云聲的消失。
“你打算怎么辦?”陳放很好奇他會怎么做?他一定很想親手解決風正清吧,但他不允許,風正清作惡多端自有法律制裁。
“我會盯著你。”盛喬笙說完,指了指墻壁,“好好看。”
陳放不解,除了關人試藥,這個房間到底還有什么他沒有看出來的秘密。
“陳隊,他破壞現場。”高明恨恨的盯著盛喬笙離開的方向告狀。
陳放一個箭步沖了過去。
只見墻壁的位置畫有一朵云被三只利箭穿過的圖案,盛喬笙在上面畫了很大一個叉。
直覺他肯定不會做多此一舉的事。云聲失蹤,他也查過云家的底細,云家前四代都是商人,一直做茶葉生意,偶爾也會賣茶器。云聲的父親叫云清川,云清川是獨子,深得云老爺子器重。奈何時代變遷,云家凋落,一代不如一代。老爺子不得已拉下臉主動求來帝城江家的聯姻。這事情能查到,完全是因為江家姑娘下嫁過來不到半年便生子這件事成了當時不少人酒后閑談的笑話。這一子便是云聲。
陳放又仔仔細細觀察了一遍墻壁上刮花的地方。
“亂扔煙頭也不怕起火。”高明一邊撿煙頭一邊小聲咒。“呀!”他忽地大聲驚呼,像是嚇破了膽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陳放走了過來,低下頭往那個墻洞里邊看。饒是見多識廣,也被這場景嚇到。“叫人來,挖。”
“哦哦。”高明總算回過神,趕緊朝著耳麥呼喊隊友支援。
許沁身上的繩索已經被解開了,還允許她在院子里閑逛。
許沁轉了一圈,院子不小,大冬天的還是一片蔥郁的綠色。
“喲,釣魚呢!”許沁遠遠的就瞧著那女人撐著魚竿閉目養神,手中的佛珠顯得格格不入。“上次我送你的封神榜不喜歡?”
女人眉尾微微聳動,不言。
許沁慢吞吞走了過去,這個女人是她恨不得抽筋剝皮的存在,她的殺母仇人!如此心平氣和,以前她自己都不曾想過。
女人揮手示意旁邊的仆從招呼她坐下。許沁也不客氣。
釣竿聳動,女人慢條斯理的拉著竿。“去過祠堂了。”
“你猜?”許沁撿起一把魚糧撒到湖里。
女人面目本就僵硬,此時更像一具尸體,陽光照射下,更顯可怖。
“不惜拋出倉鼠也要把我叫過來參觀你家祠堂,你這兒……”許沁指了指自己的腦門,“也換過?”
女人已經將魚兒拉起,是一條貪吃的小魚兒。
“你們云家那點破事兒也要結束了吧。”女人一把將小魚扔進湖里。
許沁只當沒聽見,繼續往湖里扔魚糧。
“你這樣怎么能釣出大魚。”
許沁懶得理會她的嘲諷。慢條斯理:“喂飽了小魚兒,更容易釣到大魚。”
女人臉上還沒漾開的笑容迅速凝固,“你不怕我把你扔進去。”
“哪兒?”許沁不斷投食,又一副恍然大悟,“哦,那里啊。”
又不是沒有呆過,她早就麻木了,這女人還能玩出什么新花樣,說起來,比起沈西西,她的手段已經舊了。屬于她的時代已然過去。
“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女人眼中起了欣賞之意,“比起你爸爸,我更喜歡你。”
“別啊,那挺可怕的。”許沁起身把手里的魚糧扔了個干凈。“我是正常的。”
“你——”女人知道無法說服她,那就只有毀掉。眼下并不是好時機,留著她還有用。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可憐。”許沁抬頭看向天空,天空一片藍色,晴空萬里,沒有云。
“你這話術很久以前就有人說過了。”女人放下魚竿,像是在回憶某位故人,眼睛里也亮晶晶的。
許沁心里很不舒服,面上卻是鄙夷的笑意。“能被你惦記上,一定是倒了八輩子霉了。”
“除了眼睛,你和她是真不像。”她默了一下,“你像你父親。”
“你動搖不了我。”許沁眼神堅定。
“是啊,畢竟是你布局要炸死他。”女人又來了興致,直接將沒有放餌的魚鉤扔進湖里,緊接著將盆子里的魚餌全部倒了進去。
“搞半天,你們決裂了。”許沁笑出了聲。“真是浪費。”
女人側目,那雙眼睛是真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