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心沒有立刻做出反應,觀察兩位長輩的微表情,從中得到一些反饋。
父親倒是一臉的無所謂,因為這種現狀也已經形成一種習慣,管管不了就不管了,放手任他去誰都輕松。
母親欲言又止的樣子,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心里覺得有些悲哀,兒子寧愿去別人家吃飯都不愿意回家,表情復雜的在宇文心和許洲目光徘徊。
“今天去我家,那明天晚上陪爸媽吃個飯吧。”
回頭看向坐在身邊的許洲,雖然是商量的語氣,但眼神很堅定,不是在詢問,而是命令。
自己給自己挖的坑,也只能跳進去,咬牙答應,
“好。”
“太好了,兒子。明天晚上爸爸媽媽在家等你!”
沒想到許洲會這么爽快的答應。之前,自己打過多少電話,最后許洲煩到把她的號拉黑。
接著,對宇文心說,
“宇。宇文心,你能把剛剛那些照片給我發一份嗎?”
帶著一絲懇求,放低了自己的姿態,這是一位母親為自己孩子心甘情愿放下的。
說不動容,那是假的。許洲的睫毛突然快速眨了幾下眼睛,眉頭微皺,放在桌子地下的左手用力握緊。
“當然可以。我微信掃您吧。”
沒有任何逮到機會‘小人得志’的樣子,宇文心反而更親近了一些。也可能是剛剛媽媽打那通電話的作用吧。
選擇照片的時候,才發現居然有幾十張。這些照片其實也承載著在當時看到照片時的宇文心,很感慨。
看著宇文心跟母親很自然的交流,許洲也受到了很大的啟發。
其實,之前,宇文心就會‘在潛移默化’中改變著許洲的一些想法,一些富二代生來的錯誤想法。
得到照片的媽媽認證的一張張保存下來,然后仔細的觀察著里面的每一個人。
要是許洲在旁邊講解著,那該多好啊。這也許是件奢望。
“那時的你笑的好燦爛。”宇文心把手機放在許洲面前,盯著一張照片看了好久。
……
她記得,那是一個特別煩躁的下午,一段代碼怎么也調試不成功。
手機突然響了,這張照片打了過來,照片里的每一個人都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感染力很大。一下午的陰霾在那一刻,瞬間晴空萬里。
……
突然,宇文心看到角落里那個有些熟悉的身影,他也在笑,笑的很開心。見到過這么多次,也沒看到過他這樣的笑容。
他就是溫梟。
之前的他好像比現在黑很多,比現在青春洋溢了許多,眼神更清澈一些。現在更沉穩了,也更有故事了一些,眼神也更深邃了,這是歲月在他身上留下的最珍貴的痕跡。
“可是,永遠都回不去了。”聲音很沉悶,是難過,又不只是難過。
不僅讓宇文心從自己的想法中抽離,也讓他的父母面露難色,剛剛好不容易提起來的心情又再一次跌入谷底。
讓所有人不知道的是,就在他離開部隊后的下次行動中,照片上有一個人犧牲了。
所以,他一直自責,如果自己在,如果自己沒有被迫離開隊伍,多一份力量,是不是結果就不會變成這樣。
由此,他把這條人命算在了自己頭上,也算在了他父母的頭上。
“已經退伍這么長時間了,你也應該慢慢接受這個現實了。”
父親說話很有份量,其實也是在寬慰他自己。就算知道當時自己的做法并不磊落,但結果擺在這里,無法更改。
沒想到父親居然說出了這么輕飄飄話,一句只能接受,就能抹掉了嗎?如果是,那他還是不是人。
許洲終于忍不住了,喊了一聲,
“你能。我不能!”許洲好像也在引射著父親犯過的某些錯,釋放著心里壓抑已久的壓力。
拉著宇文心奪門而出。
此時的許洲腦海中出現了一幕幕那位戰友跟自己的互動,高興的、不高興的,都變得那樣珍貴,他不能想象他倒下的那一幕有多痛心。
“心姐,讓我自己待會兒。”眼神充滿痛苦,帶著很多宇文心讀不懂的故事,用自己僅剩的一點兒勵志理智輕聲對宇文心說。
每個成年人的心里都會有一塊不能觸碰的角落,如果一旦被觸碰,就會失去勵志,陷入絕望的漩渦,無法自拔。
說完跑了出去。
宇文心沒有阻止,沒有追上,更沒有指責。她知道,這個時候的他最需要的就是空間,自我消化,是解決這類問題最好的方法。
出于禮節,宇文心準備返回房間。跟兩位長輩打招呼,
只聽見里面傳來了爭吵聲,
“我跟你說的話都是耳旁風嗎?都跟你說了,別提這件事兒,別提這件事兒,你看看,非得每次弄成這樣就好了?你高興了?”
一股腦的把火全部灑在了這個只是壓死駱駝最后一根稻草的,‘稻草’身上。
“這是本質問題,如果不面對,每天假兮兮的,有什么意思。”看似理智的分析,其實他也心里沒底。
“你是在說我裝是嗎?我是為了誰?我這么做是為了誰?”對面前這個男人失望透頂。作為一個丈夫,作為一個父親,他哪一樣合格了?
不過看在他是兒子親生父親的份上,緩和了一下,補充道,
“有些事情是需要時間的。你這樣老是在……”
宇文心走進來,打斷了,
“叔叔阿姨,你們別太擔心,他只是自己需要消化一些事情,我會盡力勸他的。明天晚上他肯定會回家。也希望你們可以享受一家人的早餐。”
然后,轉身離開,加快步伐,大步向會所外走去。
等待服務生把車開過來,宇文心看著外面越下越大,絲毫沒有想要停止的雨,有些擔心許洲。
服務生把車開過來,宇文心泊不及待的率先打開門把人趕下來,外套已經淋濕,也毫不在乎,自己快速上車。
踩下油門,左顧右盼,冷靜又緊張,掃過每一個角落來尋找著許洲的身影。
終于,找到了。
在路邊漫無目的向前走著的,穿著一身黑,全身已經濕透,卻好像沒有感覺,臉上的淚水與雨水相融合,難以分辨。
宇文心沒有直接下去,而是控制車速,慢慢的跟在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