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手帕翻過來，又細細地擦了一遍，“怎么把自己搞得這么臟啊，你以前是個多愛干凈的人啊！”

　　入骨的寒風將他的話語揉碎在空氣中，吞噬干凈，沒有一點痕跡，如眼角的淚痕一樣，有蹤不可尋。

　　“二十二年了啊，秀兒，但我怎么感覺你還在我身邊一樣，還是和以前那樣地陪伴著我。”周桐微瞇著眼，仔細看著這個陪伴了他多年，又讓他牽掛了多年的女孩。

　　昨日的一切依然歷歷在目，第一次見秀兒的情景，他至今都忘不了。

　　“來，大家再把這一篇課文再齊讀一遍，待會我找同學來讀。”周桐拿著課本在過道走了一圈，背后窗戶外的視線太過地明顯，讓他不能忽略。

　　已經是第幾天了，應該有一個星期了吧，窗外的那個小女孩天天來，每天都躲在窗戶外偷偷地往教室里看，但當他往窗戶那看時，小女孩又慌張地躲避著。

　　簡陋的教室里，十來歲的孩子們搖頭晃腦地拿著課本有模有樣地大聲朗讀著，黑板上漂亮的板書像刻得一樣。

　　周桐在年紀看起來稍大的男孩耳邊輕輕地說著些什么，男孩點點頭，目光十分艱巨。

　　周桐滿意地拍了拍男孩的肩膀，認可地點了點頭，然后他悄悄地從教室后門走出。

　　窗外的小女孩依舊在好奇的窺探著，踮著腳尖，努力地朝教室里看著，眼神中充滿了渴望，腦袋也隨著教室里的同學一樣，搖頭晃腦的，如同自己也在教室里同他們一起讀書一樣。

　　她依舊晃著小腦袋，格外地投入，嘴里碎碎地念著些什么，像是沒有發現身后站著的人。

　　教室后門的周桐定定地看著搖頭晃腦的小女孩，有點不想打破此刻的畫面，時間持續了五分鐘。

　　小女孩踮著腳尖應該是麻掉了，身體有些沒站穩，身體打了個虛空。

　　他看到小女孩后怕地拍了拍胸前，長舒了口氣，不禁地，周桐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彎起。

　　然后他見小女孩拍胸的動作停止，目光朝他這邊望過來，眼神中充斥著驚訝，然后慌張地想逃跑。

　　可是麻掉的腳拖了她后腿，一不小心摔在了原地，一臉的惱恨，羞愧，做賊心虛。

　　“我沒有想……干什么，我只是……看看，我現在……就走。”小女孩磕磕絆絆地做著解釋，強站起來。

　　“沒事，等腳不麻了再走吧!”周桐扶了扶眼睛，眼睛里泛著笑，溫溫和和的，年輕的面孔不似中年那么具有壓迫力。

　　小女孩愣愣地看著周桐，忽的沒有了任何反應，撲閃的大眼睛認真地盯著面前這個大哥哥，這個他們村唯一的大學生。

　　“起來吧，地上涼。”周桐來到她身邊，扶起她，“以后不要在外面了，來教室里聽吧，我不閑學生多的。”

　　小女孩遲疑地望著周桐，嘴巴忽張又合，欲言又止。

　　“不用付錢的，免費的。”

　　聽完周桐的話，小女孩又睜大雙眼，濃密的睫毛忽閃忽閃的，一臉的不可置信，然后立即又搖了搖頭，“謝謝，但是……”

　　“先別忙著拒絕我是又條件的，你要負責打掃教室的衛生，就當是學費吧！”

　　講臺下一個個好奇的目光投射在秀兒的身上，大家都盯著剛剛被周老師帶進教室的同學。

　　有幾個同學還認出了她，小聲地說道：“我知道她，她是陳秀兒，她爸不是不讓她上學了嗎？怎么又來了？”

　　秀兒雙手緊緊地握著，接受大家探尋的目光，眼睛微微的掃著教室的同學，有幾個熟悉的面孔。

　　“好了，大家安靜一下，這是我們暑假補習班的新同學，大家掌聲歡迎一下。

　　在周桐的引領下，講臺下的同學也應聲鼓起掌來。

　　簡單的介紹后，秀兒被周桐安排到后面的座位。

　　臨時搭建的教室又響起朗朗的讀書聲，秀兒坐在座位上有些不知多措，她沒有課本。

　　“你先看這本書。”周桐的聲音從后面冒出來，秀兒認真地看著周桐，沒有接課本。

　　“拿著呀。”周桐將課本往她手里塞，“我們這也只是臨時寒假補習班，不如學校正式上課一樣，有些……”

　　“我知道。”秀兒搶在周桐話前應著，“我小學沒上完，有些字沒認全，我想多認識些字。”

　　她的話說得有些語無倫次，有點著急，周桐耐心地聽她講完，唇邊依舊是那柔柔的笑。

　　“嗯，那就好好聽！”

　　自從秀兒來上課已經持續了半個月了，在這幾天里，周桐越發的覺得秀兒十分的聰明，盡管她隔了一年沒上學，但學習起來真是一點就透，腦袋轉的賊快。

　　下午最后的補習已結束，教室里學生都已經回家了，只有他和秀兒在。

　　夕陽的余韻穿過窗欞子，投在黑板上，點出紅霞的光暈，女孩的身影在霞光里穿梭，忽明忽暗的。馬尾隨著身體的動作而頑皮地跳動著。

　　周桐盯著講臺上的秀兒，一些莫名的感覺燃上心間。

　　講臺上的秀兒跳跳蹦蹦的擦著黑板，一些太高的板書，她用力的夠著。

　　看著秀兒吃力的樣子，周桐覺得自己下次應該寫得低一些，這樣，她就好擦了。

　　“周老師，周老師，你在看什么。”

　　秀兒的聲音打斷的思緒，他假裝咳嗽掩藏著自己的走神，“今天課上還有什么沒聽懂的嗎？我在給你講講？”

　　秀兒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有的老師，你等等。”

　　秀兒從桌洞拿出書，一頁頁地翻過尋找著問題，見她著急的模樣不禁讓周桐有點想笑。

　　“就這題，老師。”

　　老師，又是老師，他眉間不可察的蹙起，這個稱謂太疏遠了！

　　倆人并肩坐著，秀兒隨著周桐移動的筆尖思考著，時而不解的嘟起嘴。

　　“哦，我知道了。”她搶過周桐手中的筆繼續在演算本演算著，思路如打開的泉涌般，股股地往外冒出，字跡有些潦草。

　　黑板上夕陽的光暈一點點的黯淡，女孩的神情太過的認真，沒有發現身旁周桐的變化。

　　“是這樣嘛？”秀兒激動地看向周桐，眼中是不可抑制的開心。

　　笑是會感染的，周桐看著秀兒莫名的想到了這句話。

　　他因笑而微咪的眼中夾雜著太多不可告人的情緒，語言中樞不受控制，嘴里莫名地說了句，“以后沒人的時候，你就叫我哥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