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皮靴一腳踏碎裹著薄冰的碎木，不一會兒一個黑色的小身影輕快地跳了過去。到底是雨夜城長大的孩子，身處這般冰冷陰森的地上森林竟還能如此活躍地上竄下跳。

　　這時后面突然伸出一只大手，一把拉住那被獸皮裹的圓滾滾的小胳膊。厲聲道：

　　“安暖！好好走路！若是摔倒了可是要毀容的，你雨川哥也救不了你。”

　　傳音把安暖拉到身邊。這個季節的地上森林，雨水打在冰面上格外濕滑，一個不小心就得摔個跟頭，這丫頭還這般不聽話。傳音暗自懊惱，當時肯定是被沖昏了頭腦，一著急，竟真把這小丫頭給帶了出來。

　　安暖不以為然地道：“我才不信，雨川哥哥乃藥師之首，怎忍心安暖毀容。”

　　傳音道：“那你試試，看疼的是誰。”

　　“我才不……”說著，安暖感覺身后突然被用力一推，她整個人便向前撲去。

　　“啊！”安暖嚇得一聲尖叫，地面上破碎的冰片豎著刀尖似的邊角，直直逼近安暖驚恐的小臉。

　　傳音手上抓著安暖身后的衣服一用力，瘦小的身體忽悠一下又直立起來。

　　“還要試試嗎？”

　　傳音低著頭，語氣像開玩笑一樣，但到安暖耳朵里可一點都不好笑，感覺自己再頂一句嘴，傳音就會直接按著她的腦袋將她白嫩的小臉朝著地上那片冰碴子狠狠地按下去，不帶有一點猶豫的。

　　再看前面的夜雨川，他倆鬧出這么大的動靜，他頭都沒回一下。

　　“雨川哥！”

　　安暖委屈地叫了一聲夜雨川，但那黑色的身影籠罩著一層生人勿近的可怕氣息，沉默著繼續向前。連她一個不到十歲的小丫頭都沒敢再叫第二聲。

　　安暖低下頭，乖乖地走在傳音身邊。

　　嚇她這一下，估計夠這小丫頭消停一會兒。傳音舒了口氣，將她往自己身邊攬了攬。真是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欣慰。從前膽小懂事的可憐娃娃變成了如今這般活潑好動的小小少女，可見溫家確實待她不薄，甚至還有點大小姐脾氣了。就是不知一會兒又要出什么幺蛾子，趁著這會兒消停，傳音將安暖拎起來，加快腳步跟上夜雨川。

　　可是過了不久兩人又被落在了后頭。此時已將入夜，森林里黑的就將要看不見人了。

　　“傳音哥，你聽沒聽見什么聲音？是不是有狼？”安暖剛從傳音懷里跳下來沒一會兒，又抓著傳音的胳膊想跳到他身上，再抬頭就看不見夜雨川的身影了。安暖焦急地喊道：

　　“雨川哥！雨川哥我看不見你了！你等等我們！”

　　傳音不做聲，默默地看著眼前的一片黑暗。

　　出了地下城區，一路上夜雨川一言不發地走在前面，像中了行尸散一般，驚天的劈雷都不見他晃個神。傳音和安暖腳下走的是坑坑洼洼的路，眼里見的是雷雨交加中通天的黑木。可于夜雨川而言，腳下每一步都是回憶，目之所及皆是蕭毓的影子。想著那個身影就在前方，他心中迫切，腳步堅定。

　　“早該想到會是這樣。”傳音心中暗嘆，又看了一眼天色，再次抱起安暖，加快腳步跟上去，對著前面的夜雨川道：“雨川，入夜了，我們必須找地方休息。”

　　夜雨川魔怔了一樣腳步絲毫沒有減慢，更別說回答。

　　“夜雨川！”傳音急了，沖上去一把拉住他吼道：“我可以跟你一直走，可安暖不行！”

　　安暖不服氣地道：“我行！”

　　傳音一把將安暖仰著的小腦袋按了下去，可還是有雨水趁機順著領口鉆了進去，冰的小丫頭一哆嗦。

　　傳音道：“你讓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頂雨夜行？她扛的住嗎？”

　　被拉住的夜雨川終于停了下來，抬腳向右邁去，腳還沒落地又收了回來，轉身就朝左邊走去。

　　夜雨川低聲道：“前面有石樓。”

　　傳音二話沒說跟了上去，若是他此刻掏出石盤就會發現其實右邊有一個更近一點的石樓。

　　三人在黑暗中借著傳音腰間的陽火石和時不時的一個閃電，又走了好一會兒才到了一個簡陋的石樓。

　　石樓不大，勉強能避風雨。放下安暖，兩人隨便扯了些碎木就生起了火。安暖站在兩人中間，先看了一眼夜雨川，那日哭的厲害沒注意，如今看著夜雨川她竟有點害怕，再轉頭看一眼差點把自己小臉按地上的傳音……安暖滿心后悔，心道：

　　我想回家！蕭毓姐姐你在哪？快來救救安暖！這兩個哥哥變的好可怕！

　　正當安暖暗自委屈時，她的這兩位哥哥，一個眼睛盯著火堆一眨不眨，一個盯著另一個若有所思。安暖反復打量再三猶豫，最后實在又累又困，便到傳音身邊坐下了，沒過一會兒就倒在傳音腿上睡著了。

　　良久，傳音還是忍不住開口道：“雨川，如果……如果我們到了淵沼之地附近，她卻不在那里……”傳音手里的木棍來回晃動，攪的火堆里火星子胡亂地跳出來，他接著道：“我是說，即便那個酒鬼看見的真是她，已經過去了好幾日，等我們到了，萬一她已經離開了……”

　　傳音不知道這話要怎么說才合適，怕他沒有希望，行尸走肉地活著。又怕他抱太大希望，最后卻落得一場空。

　　帽子下夜雨川的瞳孔微顫，淡淡地道：“她回來了，我就一定能找到她。”

　　傳音一聽就更害怕了，他死都忘不了當初是怎么將半死不活的夜雨川拖回去的。一時急到口不擇言：

　　“森林這么大，你要去哪里找？她若刻意不見你，你還住淵沼中不成？你要像三年前一樣把自己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么？別指望我給你收尸！”說完，傳音氣急敗壞地給了自己一巴掌，要怪也怪他思慮不周，一時興奮就貿然將消息告訴了夜雨川。

　　稍做平復，傳音道：“若是她不在淵沼之地附近，你跟我回去，我讓訓鳥所有人同你的守衛們一起來尋她。”

　　夜雨川沒做聲，帽子遮擋下他堅定的目光夾雜著悔恨和一閃一閃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