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過后，妙瑾才從御花園回到住所。
她推開門，巧兒正在里面與婉兒閑談。見她回來，巧兒站起身迎面朝她撲了過來。
“聽婉兒說你們明日就要離開尚寢局了，是真的嗎？”
巧兒目光緊緊注視著她，言語間有些不舍。
她“嗯”了一聲，像是將巧兒的淚腺捅了一個窟窿，眼淚瞬間如泉涌。
巧兒算是這司設司最重感情的女子了。
她語氣輕柔，害怕再次戳中淚點：“姐姐，我以后會時常回來看你的，若你有空也可以去鳳陽閣找我們。”
榻上的婉兒有些不舍：“小姐，咱們不能帶上巧兒姐姐一起過去嗎？”
妙瑾搖搖頭，也很難過。
這宮里她哪有話語權。
她拿出手帕將巧兒臉上的淚水擦拭干凈，將她扶到凳子上坐下。
她又隨手將手里的酒壺隨意擱在了桌上。
她盡量討巧兒的開心：“姐姐是個管事兒的女官，怎么能隨便在手底下的人面前哭鼻子呢！”
她捏了捏巧兒的鼻子，巧兒被她逗得破涕為笑。
“在宮里待這么久了，你這丫頭還是不懂得矜持。”
話里多半是些寵溺。
她收起自己的嬉皮笑臉，“姐姐，我以后不能常伴你身邊，你可要照顧好自己。”
“對了……你總失眠，多半是操心些瑣事，晚上睡不著就默數(shù)羊，很管用的。”
妙瑾說的這般煽情，巧兒有些抑制不住。
她拿過妙瑾手里的手帕，捂住了鼻子，盡量忍著哭聲。
妙瑾拍了拍她的背。“姐姐莫哭！我們都會好好的。”
過了許久，她才松開手帕，穩(wěn)定了情緒。
“這鳳陽閣里此時還住著兩位公主，到了那兒，你倆可要小心行事。”
她又吸了口氣，“畢竟剛剛進去，太后也沒給個什么頭銜，遭人鄙夷也是在所難免。”
榻上的婉兒迷惑道：“鳳陽閣既然是公主的居所，那太后為何讓小姐與我進去居住？”
她二人怔在原地，兩覷相視，無從作答。
“你們……為何不說話？”
妙瑾回過神：“這宮里的寢宮多半都是太妃和皇上的妃嬪居住，咱倆沒什么頭銜，所以就只是暫且居住鳳陽閣才合規(guī)矩。”
婉兒半信半疑的點了點了頭。
巧兒又繼續(xù)剛才的話，“這六公主朱堯媛是個刁蠻任性的主，性格霸道。而那四公主朱堯媖則截然相反，處事謹慎，為人大方。
總之你們盡量少去招惹為好。”
她甩了甩手里的帕子，“姐姐知道的也就這么多了，去了那里，你這性子可要收斂收斂。”
隨后，巧兒臉上才勉強地擠出一絲笑意。
桌上扭動的燭火眼看著快要燃到了盡頭。
妙瑾起身在柜子的后面拿了一根新的重新點上，放進燭臺里。
趁著點燭火的空擋，她想起了一件事。
“姐姐，墻角的那半桶酒你拿去分了吧，送些給兩位掌事姑姑和江大人。”
巧兒埋著頭只應了一聲，沒說話，有些無聊地疊起了攤在腿上的方帕。
妙瑾腦中突然想起巧兒早晨被哭腫的雙眼大概猜到了緣由。
她小心試探：“昨日，江太醫(yī)說話傷著姐姐了？”
巧兒依舊默不作聲。
她又蹲下身來，一一剖析：“江秉清這人吧，是個一根筋，說話做事不識變通，姐姐這事兒還真急不得，需得溫火慢燉。”
巧兒腿上的方帕已經(jīng)被疊成了最小的方塊，方才作罷。
她抬頭問道：“那你說姐姐該如何燉軟他的這根硬筋？”
妙瑾也是個戀愛場上的小白，只會傻乎乎地繞著暗戀對象玩兒追蹤。
她雖經(jīng)驗不足，但偶像劇可看的不少。
“這……根據(jù)我的戀愛經(jīng)驗，你就得死纏爛打，直到他對你動情。”
巧兒的表情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我看這個法子可行，妙瑾你真聰明！”
巧兒投來贊許的目光。
她洋洋得意：“哪里哪里！也就小菜一碟！”
婉兒卻在一旁聽不下去了，被她無情拆穿：“巧兒姐姐還是不要學我家小姐，她當初可為這法子吃了不少苦頭。”
妙瑾謀計小能手的形象瞬間崩塌。
她起身指著婉兒，言語變得結巴：“婉兒，你……你你個鬼精靈，哼！”
婉兒則向她做起了鬼臉。
這晚，直到第二根火燭燃完，她們才肯睡去。
……
一大早，妙瑾還在整理隨身行李，小廚房的胖二就在院里侯著。
妙瑾打開窗戶正看見胖二背上馱著一大包東西，鍋和鏟勺把從布袋口鉆了出來，興許是太擠的緣故。
妙瑾有些納悶，便出了門想去問問。
太陽初升，外面還不算太熱。
她迎上去：“胖二哥背這么多東西，是要出宮嗎？”
胖二見妙瑾出來了，笑得憨憨的：“張姑姑讓俺跟著姑娘一道去鳳陽閣為你們做廚。”
他說話間臉頰的肉也隨著嘴唇牽動變得一顫一顫，像兩個跳動的小肉團。
妙瑾一聽樂了，“能有胖二哥陪著，我和婉兒豈不是很有口福！”
胖二也跟著傻樂了起來。
屋子里的行李還沒有整理妥當，她也就寒暄了幾句，就準備進去了。
她指了指屋內(nèi)：“那……我就先進去收拾了！胖二哥就先在外邊等著。”
胖二連連點頭應話，接著又是一陣憨笑。
……
不一會兒，前院的宮女跑來通信。
“鄭姑娘，接你們?nèi)P陽閣的轎攆已經(jīng)到了。”
這轎攆婉兒如何坐得。
她跑了出去，尚寢局門口正候著一個坐轎。
她向前禮貌性的詢問：“這位公公，能否給我們換一個板車，人能平躺的那種？”
公公沉默片刻：“那給兩位姑娘換了就是，只是還要等些時候。”
妙瑾賠著笑：“無妨無妨！那就多謝公公的體諒了。”
等到板車后，在眾人的合力下，婉兒總算安全的躺在了車上。
臉上看得出來，她被折騰的有些疼痛。
妙瑾拂著她的額頭，寬慰著：“婉兒再忍耐些，過會兒就到鳳陽閣了。”
直到最后馬車被推走，巧兒也還是沒回到尚寢局，妙瑾腦中思緒紛雜，她時不時轉頭回望，估計巧兒今日差事比較繁忙，抽不開身。又更何況她還是個操心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