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長,打不得啰,再打要炸膛了。”一名士兵大吼道。
“把身上的手雷,ZD彈給我全部扔出去,送這些狗娘養的去見閻王。”
爆炸聲此起彼伏,幾十米外的喪尸用血肉開出了一朵朵花,殘肢斷臂散布在整個戰場,腐臭的味道令人作嘔。然而尸潮甚至都沒有被阻礙一下,炸彈炸出的缺口很快被填滿,所有人都知道守不住了。
聯合紀念12年冬,此處距離南部新城一百公里,是陸軍的第一道防線。
“撤。”軍官大吼道。
尸潮追在隊伍的后方,眼看著距離愈來愈小。
掉隊的士兵不小心摔倒在地,望著遠處的裝甲車感覺比天邊還遠。
身體早已不堪重負,此刻疲憊的心壓抑不住心底的恐懼。于是,這種有毒的情緒隨著心臟搏動來到全身,讓腿腳變得虛軟,身體變得空乏。
他掙扎著翻過身來,像是用了一輩子的氣力,從地上爬起,汗水劃過臉頰,在灰塵中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跡,卻讓眼前變得模糊。
一步一步靠近了裝甲車,他看的清車上戰友的臉了,可能還有十幾米的樣子。槍口火花在車門處亮起,子彈貼著他的身體打在了背后的喪尸身上。他可以聽見子彈嵌進血肉的聲音,他顧不上那么多了,絕望的嘶吼讓他邁著趔趄的步伐跑了起來,身子一下高一下低。槍聲震耳欲聾,他離車只有六七米了。
同班的兩三個士兵向他跑來,他努力擺著手讓戰友回去。
他被架了起來,趔趄的步伐變得輕盈,終于他們上了車,車門在身后關閉。
“咚咚咚。”跑在前面的喪尸撞擊在鐵門上,接著是更密集的撞擊聲。裝甲車馬上啟動,卻還是爬滿了喪尸,再晚一步,整個車上的人都會死在這里。
士兵們癱坐在車上,汗水像是沐浴時候的水流劃過起伏的結實胸膛,沒人說話。
對講機發出窸窸窣窣的電流聲。
“喂,你們一班人到齊了吧。真他嗎懸都以為你們出不來了。”
“到齊了,有個弟兄摔了一跤,花了點時間。”
“班長,小帥...沒上來。”剛才最后上來的戰士說。
班長扭頭看著淚流滿面的戰士,不覺間嘗到了嘴角苦澀的淚水。
“嘣”的一聲悶響,士兵們望向自己陣地的方向,看著手榴彈帶起的灰塵緩緩落下,像是一朵帶血的花。
他搖搖晃晃的從班長面前走過,蹣跚地往車門走去,他一下把腦門靠在了窗戶上,嘴里呼出的氣模糊了玻璃。
他是小帥最好的朋友,災變之后和小帥一起出來當兵的。
“列隊。”班長突然大吼道。
“稍息。”
“立正。”
“向后轉。”
“敬禮。”
向著南方的陣地,士兵們齊刷刷地敬起了軍禮。即使是平日里最堅強的戰士,也流下了滾燙的熱淚,像是曾經受傷時留下的滾燙的熱血。
沒有絕情的人,其實只是更能抗罷了。
很久之后,大家還清晰地記得機槍手小帥用四川話大聲吼出的,“排長,打不得啰,再打要炸膛了”這句話,這是他們聽見小帥說的最后一句話。
有些記憶一旦刻上了,就一輩子也不會忘卻,往往比鐵做的牌子還要長久。
而此時城內的慶典還沒結束,人們還在歡呼取得的勝利。
生活往往比小說里寫的更加荒謬。
城里,黑傘下的人,白色的花,石頭做的無字墓碑和鐵做的牌子。
他長久的站在墓碑前,沉默不語。
他也不走,走了小帥就一個人了。
他想來和他說說話,可是話一到喉嚨里就像被人扼住了咽喉一樣,怎么也說不出來,轉而化作深沉的嗚咽。
他聽著遠處慶典上的歡呼聲,氣的一拳砸在了地上。
突然他看見了小帥,小帥在勸他脾氣溫和一點,說是脾氣不好傷脾肝。平日里,小帥老是說他暴躁得很。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伸手抹開了模糊的視野,他仿佛看見小帥就站在墓碑旁對他笑了笑。
“小帥。”終于他開口了。
“小帥啊,我對不起你。”
“小帥啊,我會給你報仇的。”
“再見了。”
黑傘下的人轉過身,他仿佛聽見小帥在說,“再見”。
他跑了起來,像是在逃離某些東西。
從那之后,他殺了數不清的喪尸,用他們的血為小帥報了仇,用最繁重的事務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可是他還是沒辦法忘卻一件事情。
那就是他拋棄了小帥,喪尸攻上來的時候,他看見了小帥。那時候小帥就已經被一顆手榴彈誤傷了,血液打濕了褲子。他看了眼逼近的尸潮害怕了,他站了幾秒之后,選擇了離開。他告訴自己也許小帥可以自己回來的,直到聽見了那一聲手雷沉悶的響聲。
他知道自己做的再多,也不過是在逃離心中的責罰。
后來賀江月在采訪戰斗英雄的時候,采訪到了他,并將他的整個故事寫入了《南方戰事》。
這個故事的主人公叫將天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