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選如火如荼地進行,確實吸引了一部分注意力,不少人也意識到了老首領的逝去。
三位候選人簡單陳述了自己的觀點,第一個上場的是宋毅,他身著西裝,腰背挺直,整個人看起來精神極了,“諸位,我們有幸生存在這片大路上,靈力充沛,萬物循環往復,但在這片美好的大路上,依舊產生了害人的妖物,這些該如何解決,如何治理都將成為問題,因此我倡議,大家一起尋求方法,創建一個更為美好的盛世……”
宋毅激情地講完,佟木相對起來就簡潔得多,他為人直爽,只拍了拍肩膀,“我,保大家平安,我,還想拓展領土,解決神谷這片貧瘠之地,到時候,需要諸位與我共同努力。”
底下一片寧靜,片刻響起了如雷般的掌聲。
趙慧珍站在后臺,心里愈發緊張,但當喊向她的名字時,年輕的女人瞬間淡定了下來,一步一步往臺前走去。
她彎唇一笑,淡藍色的西裝更襯得她身形高挑,頭發輸在腦后,極其干練,“我很榮幸生活在清河之中,因為這里本身就輸桃花源,但史書中有記載,曾經,人們沒有飯吃。其實,現在也有。”她頓了頓,語氣頗為悲哀,“或許,神谷我們也可以幫一幫……”
一番聲情并茂的演講結束,臺下有不少哭了鼻子,他們都談到了神谷,宋毅比較隱晦,佟木格外直接,只有趙慧珍將自己的見聞與實際經歷聯系了起來。
兩天后結果公示,趙慧珍成為新一屆首領。
這件事就告一段落,世界很快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但剛上任的新官總想多做一些事情,趙慧珍坐在椅子前,整理著前首領工作桌前的筆記。
距離他去世已經半月有余,桌上的文件依舊在上面擺著,有清河的總體生產總值,有一年內的嬰兒人數,有還在策劃的文案。
老首領一直以來也算是兢兢業業,但即便去世,大家也并沒有太大關注。
其實現如今,首領的工作也簡單得多,清河物產豐富,大家在衣食住行上沒有任何問題,首領要做的,便是調和好生產與發展,并使人們保持著同樣充沛豐富的精神世界。因此,在這里,娛樂,是極其重要的一部分。
趙慧珍一頁一頁翻著,心里盤算著自己的想法,邊寫邊畫。
一個電話打來,她伸手去接,不慎碰到了桌前的筆,趙慧珍一邊聽著對方的話,一邊將筆撿起。
只見桌角有一個巴掌大的筆記本,她順便蹲下身子,將東西撿了起來,封皮上什么都沒寫,紙面泛著黃,看起來有些年份了。
上面是老首領的筆記,這對她來說無疑是寶貴的財富,掛了電話,趙慧珍這才一頁一頁地認真翻閱著。
里面有他的一些想法觀點,也有專門的資料記錄,她仔細讀著里面的話,或恍然大悟,或皺眉思索,直到最后讀完,天已經完全黑了。
趙慧珍這才意識到餓了,她將筆記揣在懷里,頂著料峭春風,快步往外走。
靈力匯聚的能量散發著光亮,給黑暗中的人帶來方向,忽見不遠處一片長長的身影,趙慧珍抬頭向前瞧去,林淵正在一旁笑看著她。
“你好!”趙慧珍垂眸忘了過去,站在不遠不近的位置。
但林淵并沒有介意他的梳理,往前走了幾步,但他并沒有說話,只望著她。
趙慧珍被盯得有些煩,眉頭不由得蹙了起來,“可是有事?”
“嗯。”林淵低聲應著,“這里不方便。”說著,瞥了一眼外面的狗仔,首領的花邊新聞還是很有趣的。
趙慧珍笑了笑,大大方方地和他并排走著,“他們不敢離太近,有什么就說吧!”
見他不排斥自己,林淵這才開口,“此次競選我多多少少也做了些貢獻,所以還請你們幫忙!”
“哦?”趙慧珍冷笑,“什么忙?”
“無涯……”
之前有說無涯宮招收普通人做弟子的情況,這對于趙慧珍來說確實是個威脅,但現在剛上任,直接與無涯宮作對,是好是壞?
正思忖間,她的腦海里突然浮現出老首領的筆記:“與無涯宮共同合作,保一方太平。”
現在依舊是無涯宮的修士和普通士兵一起守護著邊界,倘若邊界被破,后果將不堪設想。
當下這個時刻,與無涯宮翻臉并不是理智的選擇。
林淵也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并未直接說出要求,否則肯定會引起她的不滿。他笑了笑,低醇的嗓音里帶著幾分無奈,“趙首領也別想太多,我們不敢與無涯宮對抗,那無涯宮就敢與我們對抗嗎?如今,兩者應該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如果他們做錯了,我們指出來就行,并不干預無涯宮內部。但如果就此任由他們繼續,上無涯宮修仙的普通人也許就只多不少了,到時候,人力資源下降,對于清河的發展是沒有好處的。”
趙慧珍覺得他說的也并非沒有道理,也就沒有反駁,“容我再考慮考慮。”
“好!謝謝!”林淵彎腰,向她表示感謝。
第二天,花報上就報道了趙慧珍的趣聞,一個高挑的青年男子,彎腰對著他們的新首領,照片遠遠地看不清男人的臉,趙慧珍的卻是清晰可見,但里面的內容都是狗仔瞎編亂造的。
說是這男子借機想要勾搭趙慧珍,而趙慧珍因為看上他的美貌而抵不住誘惑,許了他些許好處。
林淵覺得好笑,他大概可以看到趙慧珍見到花報時一臉憤怒的樣子。只不過這正合他意,趙慧珍本就是歌手出身,雖然出道不久就退出,但多少是有人不滿的,倘若因為這件事炒的沸沸揚揚,那必然是又多了一個黑點。
他在見趙慧珍前就發現了狗仔,但他并沒有制止,這很明顯是讓自己發聲的一個機會。
倘若趙慧珍不許了他之前的要求,自己稍稍發動輿論的力量,也就有了威脅趙慧珍的資本。這么做或許不那么光明正大,但對于林淵來說,這是唯一的辦法。唯有牽制住無燈,顧凌深才能安心探查神谷的秘密。
普通人抵不過瘴氣的侵擾,但修士不同,解決神谷污染的本源,依舊得交給廣大修士,而顧凌深便是最佳的人選,也是最有可能完成這項工程的人。
只不過趙慧珍對這件事似乎并不在意,師父還在等著他回去,林淵也不想真的針對她,只好再次前往。
這次他依舊選了一個夜晚,只不過并沒有在趙慧珍的辦公大樓,而是他的住宅區。
早春依舊有些冷,林淵裹緊身上的大衣,遠遠地就看到了趙慧珍。
他上前走了過去,才發現椅子上還坐著一個男人。
帶著灰白的圍巾,穿的很厚,手被趙慧珍緊緊攥著。
只不過那男人看起來興致缺缺,眼神無光,側著頭和趙慧珍說著話。
林淵見狀,退到一邊,并沒有打擾他們。
這一頭。
趙慧珍極力解釋,“我和他沒有什么關系。”
孫柯笑了笑,他的神色依舊溫和,“我知道,慧珍,只不過你不需要向我解釋。”
“你……知道我的。”趙慧珍臉色蒼白,一雙眼睛楚楚可憐,一直高傲凌人的趙首領卻沒有意識到自己的不對,雙手握的更緊,“是我哪里做得不對嗎?”
“沒有,你很好,還有以后要是沒事,就不要來找我了。”
“你!”趙慧珍咬著下唇,“當初可不是這么說的,孫柯,小時候你告訴過我,等我出人頭地了,便娶我。”
“兒時戲言罷了,慧珍,別太執著了,我心里有了別人。”
趙慧珍一愣,突然眼神伶俐了幾分,但語氣依舊是軟軟的,“是誰?”
“……”孫柯并沒有回來,遞了紙巾給趙慧珍,淡淡一笑,“以后別哭了,擔當如此大任,一定要照顧好身體。”
“那你照顧我好不好!”趙慧珍似是看到了希望,有了撒嬌的語氣。
孫柯心頭一顫,但面上不顯,只將手插進口袋,“以后別來找我了,我很忙。”說完,留下了一個背影。
趙慧珍楞楞地看著他離開,但她沒有追過去。他不愛她,自己又何必呢?何必呢?
只是淚又刷得流了下來。
但她不知道,在自己看不見的角落,那么溫和的男人,眼角也有淚水。
意識到自己時機來的不對,林淵并沒有停留太久,在趙慧珍情緒激動之時便已經離開,這個時候,他不便打擾。
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突然有人叫住了他,林淵轉身,正是之前和趙慧珍說話的男人。
“你找她?”
沒想到剛剛被發現了,林淵淡淡一笑,“時機不對,便走了。”
孫柯點頭,沉默了半晌,只說了一句話,“你可以去澄清嗎?”
澄清?
這是趙慧珍的把柄,怎么可能?
“我不做虧本的事。”這個男人周身氣質自然天成,雖然衣著普通,但掩蓋不住他溫潤如玉的光芒,能被趙慧珍喜歡,定也有他獨特的地方。
“你有什么目的,我可以幫你。”
“此事只有趙慧珍能做。”
孫柯一愣,大概猜出了這件事的重要性,“慧珍與我自小便相識,那個時候我們都想干一番大事業,我想做個科學家,她說她也想做,所以我們便堅持了許久,我成功了,她卻敗了,后來,她就去當了歌手,說賺點錢,不得不說,舞臺上的她比做研究有天賦多了。但娛樂在清河是相當發達的,慧珍算是人們關注的一個焦點,難免有些罵聲,那個時候她就躲在被窩,一個人哭。后來,她去當了官,成了我的上司。”孫柯苦笑,“也有不少人不服她,唱歌出身的,能做好官嗎?只不過幸好她爭氣,一步一步往上走。”
“或許你會說,習慣了罵聲就好了,可是,誰能喜歡被人罵了,如今剛上任便碰到了這樣一件緋聞,以后或許還會有。”
孫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但林淵卻從中聽出了別的意思。
他在影視行業摸爬打滾了許多年,自然也知道里面的貓膩,公眾人物極其注重名譽,但既然是公眾人物,多多少少會聽到反面的聲音。
這其中滋味,確實不好受。
但剛剛從孫柯和趙慧珍的表現來看,他們之間應該不是趙慧珍單方面的喜歡。
“為什么要和我說這些?”
“我是地質研究員,孫柯,如果有需要我的,請盡管說。”
“其實我也并不是故意這么做得,我本來是一個普通人,但在不久前見到無涯宮招收普通弟子,結果遭到了不公平待遇,不單單是我,所有的普通弟子都是如此,所以才想請趙女士解決這個問題。”
林淵頓了頓,“我也知道她心有疑慮,但此事絕對真實,如果放任無涯宮繼續下去,也并不合適,我只想求一個公道而已。”
林淵說得振振有詞,但他并沒有將事情說得太明白,孫柯知道里面可能有機密,所以也沒細問,點了點頭,“我可以幫你說,只不過……”
“我不會出現在眾人視野中,如果解決大家還在爭論這件事,我便親自澄清,如果已經忘記,那我也就當沒發生。”
“這樣便好,留個聯系方式,后天,我告訴你答案。”
“好!”林淵笑了笑,“你既然喜歡她,為什么要拒絕。”
男人愣了愣,沉默了許久才開口,“我的上限在半空,她卻是整個天空,我追不上她,也不想讓她下來。”
她該有自己的夢。她是自由的,不該被家庭所束縛,也不該嫁給一個窮苦的地質學家。
“夢想是沒有高低之分的,上限也是如此,社會賦予了職業的差距,但事實上,你與她與我,又有什么區別,有共同話題,彼此相知,才是情的含義。”
“是嗎?”男人苦笑,“交給我吧!不需要明著對抗,但自身權利,絕對不容侵犯。”
“嗯。”林淵點頭,孫柯這是已經把自己的想法說了,“暗里對抗無燈就行。”
暫時有了孫柯的保證,林淵多了一點底氣,自己從始至終是站在威脅的角度,這本身就是無奈之舉,可若是得不到趙慧珍的幫助,自己和顧凌深肯定也不能安然離去,況且,簾清閣里還住著二十八個伙伴,他必須將他們安置好。
憑空出現一個人并沒有什么關系,但若是出現二十八人,附近的居民可能就會有所懷疑,把他們重新帶入神谷并不現實,環境問題沒有解決,去那里無疑是重新跳入火坑。
林淵垂眸思索著,等到半夜依舊沒有結果,直到顧凌深傳來書信,他心里才放松了一大截。
這頭顧凌深正站在一群人之中,給他們細細說明情況,這些人也是受過苦的,都認真聽著顧凌深的安排。
簾清閣被監視得緊,如果被發現,她并不能完全保證所有人的安全。
現在她要做的,便是封死這本就與世隔絕的地下室。
慶幸的是,有她靈力支撐的假太陽依舊在運轉,在這里,他們依舊能感受到日月星辰的變化。
依舊有充足的物資。
但,他們將有一大段時間不能出門。
顧凌深心生愧疚,手指略微發抖,她和這些人有的相處了一年,有的,在孩童時就被她帶到了這里。
以前本以為如此方便保護和照顧,卻不想,現在已經完全限制了他們的自由。
以前還可以偷偷溜出去轉轉,現在卻已經堵了唯一的出路。
“孩子,回來時別忘了我們就行。”林母笑了笑,滿臉的皺紋褶皺了起來,但眼里卻亮亮的,“小淵是個好孩子,還請你照顧他。”
“我,會的。”顧凌深鄭重點頭,輕點手指,片刻,地下室門被打開,這面墻之內,依舊是厚厚的巖土。
等她回來。
她會盡快回來的。
一定。
*
趙慧珍沒想到孫柯會來見他,一天的疲累瞬間也消失不見。
孫柯依舊穿得很厚,屋子里有些熱,他松了松圍巾,“近來可好?”
趙慧珍笑了笑,“不是昨天才被你氣哭過,孫哥哥,疼疼我,好不好!”她雖然這么說,但人依舊規規矩矩地坐著,只是那雙炙熱的眼神掩蓋不了她的欣喜,她真的,好愛他,從小到大,一直如此。
孫柯心里又苦又甜,但他并不敢多想,“我昨天碰到一個人,叫穆川。”
趙慧珍一愣,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她還真是厲害,這么快就找到你身上了。
“他說得并無道理。”
“可是還有一大堆事要處理,這件事完全可以靠后一點,等到真正有了把柄,再去做。”
“所以你是想讓放棄那些普通人了!”
“沒有,”趙慧珍立刻否認,她看了一眼孫柯,慢慢說著,“我也在想,該如何做。”
“不著急,慢慢來。”
“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在想,要不要真得去警告一下,我怕,惹惱他們,你知道,守衛有三成是修士。”
“慧珍,我是個地質學家,曾經去過神谷,你可知,那邊的土壤并非無可救藥,里面殘留的毒氣貌似有可解之法,但我始終不得其道。”
“嗯。”趙慧珍點頭,示意他繼續。
“五百年前的事在清河是一項禁忌,但我們都知道,此事一直是我們的恥辱,殘存的文化醞釀了清河這片新大陸,可是這里的靈力是否會枯竭,是否有一天會想神谷那樣?我不知道無涯宮做了什么,但經過分析,土壤中有一些罕見的化學成分,那是煉丹的修士常干的事。”
孫柯不免有些氣憤,趙慧珍心疼,“你……”
“我們逃避了這么多年,娛樂至死,已經放棄了不少極其珍貴的東西,就像地質學家一樣,除了我和幾個同事在堅持,沒有幾個人愿意做這些事了,所以,慧珍,你想一想,是否該查清五百年前的真相,是否有所警惕,關于神谷,是否還只是口上說說。”
趙慧珍并不是不知道這些道理,但這無疑是一項巨大的工程,做得好了,或許就是一位名垂千古的首領,做得不好了,或許就會遺臭萬年。
但孫柯說得是對的,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變得這般猶豫,一時間陷入深深的自責。
“我知你這一路走來很辛苦,慧珍,如若不嫌棄,我和你一起。”
趙慧珍一愣,頗為驚訝,但片刻便是滿心歡喜,她心心念念的人兒啊,此時她哪里有心情管其他的,只緊緊抱住了男人,“我好累呀,哥哥,疼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