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錄制了。沒有想到時間過得這么快，小之恍惚覺得自己才剛剛開始實習，一切都歷歷在目，沒想到這么快就接近尾聲了。

　　她隱隱感到自己是不想這么快結束實習的。盡管很辛苦，盡管有很多不愉快，但她舍不得和這份寶貴的經歷說再見，也舍不得和身邊的人說再見。

　　比如，她知道，這一次錄制結束后，她可能就再也見不到苑初了。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是小之從未有過的感覺。和一個人在一段時間里如此親密，以至于她認為自己了解了最深層的他，了解了關于他的一切，但是當幕布拉上，節目結束，他們將回到完全不會有交集的人生，他繼續做大明星，而她回到學校，或是走入社會，成為一個打工人。

　　有時候她甚至懷疑她和他之間是否存在一點真感情。因為她親眼看到像艾菲菲、喬洛川、黎蔓這樣的明星錄節目的時候和導演之間的對話和動作非常熟絡、親密無間，但是轉頭便收起微笑，不到節目錄制時間夜只通過經紀人和導演組聯系。藝人和導演，只是甲乙方的合作關系，連這種扮演出的親密也只是合作的一部分，對此雙方都心照不宣。即使是愉快的、真誠的合作，即使存在一點點甲乙方的感情，也只會是“項目限定”的短期友誼。

　　但是小之又不愿意這樣去想苑初。她太了解他了，了解他的真誠和善良，這也是她一開始力薦他上節目的原因。但是如果他迫不得已要去成為一個真正的大明星，那和自己疏離也只能是必然。

　　最后一次錄制順利結束了。不管怎樣，也總算是松了一口氣。這意味著大部分的工作都已經完成了，有一種小學生要放假了、如釋重負的感覺。

　　按照慣例，在這天錄制后，節目組會一起舉辦一次殺青慶功宴。

　　制片組早已將一切安排妥當。在本市數一數二的酒店，樓下是保安攔截著各路粉絲，而在頂層的宴會廳，一桌桌酒席將整個大廳都占滿了。雖然在工作中接觸了各種各樣的人，但是當所有人都聚到一起，小之還是感嘆這個項目的工程之大、人員之多。

　　整個殺青宴都在熱鬧歡快的氛圍中進行，一開始小之還想認真吃飯，因為她也很少有機會能來這個酒店吃到這么好吃的菜。但是很快她就發現，沒有幾個人是來吃飯的，絕大多數人都在互相敬酒、合照，尤其是宮導，已經不知道被品牌方、平臺方、贊助商、經紀公司的人、臺里的同事等多少人敬過酒了，雖然有的歐陽老師幫她喝了一些，但她自己也喝了很多，而且完全沒有一點失態，還和一開始一樣。

　　在角落的實習生這一桌，在小之還在認真干飯的時候，小魏早就盯著面前的這杯酒很久了。他一開始就說：“嚯，這么下血本！”

　　Miko問：“這酒很好嗎？”

　　林思菀點了點頭。

　　小魏看到了，問思菀：“來點兒？”

　　林思菀沒有反對，小魏已經給她倒上了，一邊說：“不過咱倆喝有什么意思？”

　　思菀當然懂他的意思。他倆想到一塊了。

　　果不其然，等到大家開始起身，他倆就端起酒杯去行動了。不過林思菀還是表現得非常優雅，都是小口小口地喝，主要是在說話。小魏則是一邊大笑、大聲說話，一邊大口地喝。

　　小之還在觀察他們，宣哥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了他們這桌。他是來找余創的。宣哥跟余創碰了一下杯，說：“你辛苦了。”

　　余創點點頭，尊敬地干了手中的酒。

　　望著宣哥，Miko的臉有點紅了。但她戴起了她的大耳機，低頭假裝開始玩手機。

　　面對這樣的場面，小之有點無所適從。

　　她仿佛來到了完全陌生的大人的世界，并且驚訝地發現身邊的小伙伴也都能融入其中。她非常擔心萬一有人要來跟她敬酒，該怎么辦。她既不會應對，也不會喝。

　　突然身邊響起一個溫柔的聲音：“出去走走嗎？”

　　一轉頭，是戴著帽子的苑初。小之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趕緊跟他走了出去。

　　小之興奮地推門出去，說：“咱這樣出來沒關系嗎？他們不會找你嗎？”

　　苑初說：“讓Mena姐去應付吧。我最討厭這種場合了，沒事的，頂多被她說兩句。”

　　小之終于放松了，開始笑起來。

　　苑初說：“我看出來你也不會喝酒。”

　　小之點點頭，問：“你也不喝？”

　　苑初說：“偶爾喝吧，比如有時候睡不著或者為了找靈感就會喝一點，但我不喜歡像這樣地喝。”

　　小之跟著苑初，才發現他居然走到了樓梯道。

　　小之問：“去哪？”

　　苑初說：“帶你去個地方。”

　　小之跟著他從樓梯走上去，一推開門，竟然來到了屋頂的一個露臺。

　　露臺很開闊，也很高，在邊上是不敢往下望的，但是放眼遠處，正能俯瞰整個城市的風景。

　　門一關，樓下的喧囂徹底聽不見了，像是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雖然早秋的風有點冷，但小之的心情完全從緊張到放松了，剛才因為人群的喧囂和明亮的燈光暈乎乎的大腦也突然變得清醒了。

　　見小之抱著手臂縮起來，苑初把身上的牛仔外套脫下來給她披上。

　　“謝謝。”小之受寵若驚地說。

　　兩人來到欄桿邊坐下。

　　小之問：“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

　　苑初說：“我們每次錄節目不是會住這里嘛，我有時候就一個人偷偷跑上來來這次吹吹風，透透氣。”

　　“是錄節目的壓力很大嗎？”

　　“嗯……”苑初說，“是有一點。我可能還是不太適應這種綜藝節目，我還是想好好寫歌。”

　　小之說：“你辛苦了。”她的心情突然有點復雜，不知道自己推薦苑初上節目對他來說到底算不算一件好事。如果不是她當時推薦和支持，可能苑初就一直是一個能專心創作的寶藏歌手了。

　　但苑初就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說道：“但還是感謝你讓我來上節目。我聽Amy說，是你推薦的我，對吧？”

　　小之點點頭：“對，我以前就很喜歡你……的歌。”

　　苑初發自內心地笑了。

　　小之說：“所以……我做的是對的嗎？如果你真的很不喜歡錄節目的話。”

　　苑初說：“不會啊，現在至少有更多人能聽到我的歌了，我應該謝謝你才是。而且我也不是那么不喜歡錄節目，我只是怕做不好，會影響效果，也會影響到你。”

　　小之連忙搖頭：“不不不，你做得很好，大家都說你到后期越來越熟練自如了，這真的不是我說的，都是這樣說的。”

　　“是嗎？那就好。”苑初說，“那看來我還可以嘛。”

　　兩個人都笑起來。

　　苑初說：“而且雖然現在時間少了很多，但我還是有在努力寫歌哦。我新寫了一首，你聽聽看。”

　　小之問：“還沒發布的嗎？”

　　“嗯，對，現在還只是demo，你可以提點意見。”

　　“我哪里提什么意見啊。”小之說，“能聽到還沒發布的歌，我太幸運了。”

　　苑初拿出手機，開始播放起來。

　　雖然是小樣，但是因為伴奏簡單，只是一把吉他，更能顯出這首安靜的歌的韻味。這是一首唱相遇的歌。歌詞唱道：“相遇匆匆，但若來日重逢，你我會懂。”

　　初秋的晚風中，披著苑初的外套，他的目光注視著她，仿佛是在期待她的感受。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有悠揚的音樂在飄揚。

　　小之不敢多想。她只愿意做一個最幸運的粉絲，能夠提前聽到他的歌，就像歌里唱的，陪在他的身邊，共處這一段美好的有期限的時光。

　　為了終止危險的想法，回到現實，面對著苑初的目光，小之竟然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你知道我只是實習生嗎？”

　　雖然橘子姐早就強調過不要透露自己實習生的身份，自從照片事件后小之就一直謹小慎微地遵守著每一條規定，但這時，不知道為什么，面對著他難得的真誠，她也想要付諸同樣的心。

　　“實習生怎么了？”苑初脫口而出，然后認真地對她說，“所有的音樂人不也都是從默默無聞開始的嗎？大導演以前不也都當過實習生嗎？什么工作不是從零開始的呢？”

　　小之感動得快要哭出來。

　　苑初扭過頭，對著天空，開心地小聲說：“我早就知道啦。”

　　小之從她的角度看過去，苑初的眼睛在夜光下亮亮的，他不是大明星，他還是那個單純的、純粹的、滿腔熱血的少年。

　　小之希望他永遠都是。

　　歌聽完了，空氣重回寂靜，小之的心中忽然升起一陣傷感。她知道今晚意味著什么。她知道殺青意味著什么。

　　小之的眼淚不自覺地涌了上來，望著苑初，說：“我們以后還能見面嗎？”

　　苑初的神情也充滿了悲傷。他摸了摸小之的頭，說：“會有機會的。”又轉過頭看著前方說：“你以后當了大導演，要記得喊我上你的節目！”

　　小之破涕為笑，說：“那那時候你都成大歌星了，我不一定付得起你的通告費。”

　　苑初說：“放心，不管我以后怎么樣，上你的節目，不要錢都行。”

　　小之笑了，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她知道這些都只是在開玩笑。

　　但她一百萬個真心地希望眼前的這個少年的未來，就和此刻的這片星空一樣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