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著吃著還蠻過癮的,直到打了一個飽嗝,朱厚照才停了下來。
撿起地上剩下的棗子,放入內衣兜里,就算是喜獲豐收了。
吃棗子只是順便的事情,他來這里的目的是等一個人。
司禮監秉筆太監,李榮。
這位正主,人還在監內。李榮將奏章放在油燈旁邊,瞇著眼睛粗略地掃了一下奏章上的文字,嘴中念叨著:“禮部今天倒是上了好幾個奏章,重陽節賜百官宴于午門,還有太子殿下的千秋節。”
內容沒什么出奇的地方,老太監也就把奏章上面貼著的票擬打開。
這種票擬,基本上都是蚊蠅小楷,老人閱讀起來比方才更加吃力一分,讀了兩頁就甩甩頭。他又拿了一盞油燈放在旁邊,昏黃的燈光讓附近又明亮上了幾分。
如此,他看得比剛才清楚。
詳讀內閣的票擬,里面給的建議還算中規中矩。
李榮拿著近旁的小筆,沾上紅水對票擬進行批示。
如此程序進行三五次,他便處理完了余下的奏疏。
李榮旁邊冒出來個小太監,雙手端著一個白色瓷碗,恭敬地說道:“爹,喝碗姜湯去去體內的寒。”
這人自然不是李榮的親兒子,是他認的干兒子。上了年紀的太監干不動某些臟活累活,不能夠把很多生活瑣事處理得很好,自然也就需要認個孝順的后輩當兒子。
僅余的幾個奏疏被李榮不緊不慢地疊在一起,又將用來批紅的筆墨擱置好,他才轉身接過小太監手上的瓷碗。
這碗姜湯他沒有先喝,而是單手遞給了一個身旁的蟒袍太監:“高隨堂,今日事畢,也該去歇息了。”
“多謝大人,下官忙過這陣就走。”高姓太監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笑著接過上司手中的姜湯。
大家都是蟒服,還是老合作了,相互之間也還是很客氣。
“那咱家就先走一步了。”李榮笑道,說著便從小太監手中拿過另一碗姜湯,邊走邊喝。
李榮一走,他的干兒子也跟著走了,偌大的房間里就剩下了高姓太監。
小太監跟在李榮身后,還回望了一下屋內,問道:“爹,剛才你為何要先把姜湯讓與那廝。”
“什么這廝那廝,人好歹也是今上賜下蟒服的司禮監隨堂,如此稱呼成何體統?”李榮雖然是在批評干兒子,但語氣比較溫和。
“是是是。”小太監答過之后就不怎么說話了。
李榮見狀不免有些好笑;“祥兒啊,你都跟了我這么久,腦子怎么還是一根筋?在宮里當差,抬頭不見低頭見,哪有官大一階到處壓人的?在這內廷,那就是人情世故,咱家與人善,人便與咱家善。”
“內官監不是有這么一號人物么?人家里里外外排場大得很。您也是司禮監的二把手,和人家比起來也太寒摻了吧。”被喚作祥兒的太監頂嘴道。
李榮曲著兩根手指在小太監的腦門上狠狠一敲,旋即就沒有說話了。他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對牛彈琴。
二人就這樣回到了居所。
李榮也不先進屋內,他素來是喜歡坐在院內泡腳,觀察夜空中的星辰。
所以也就直接坐在了庭院的一把椅子上。
小太監負責燒熱水,進老人寢室收拾床鋪。
“臥槽,有鬼啊。”
就在李榮剛剛坐下的時候,屋內就傳來了一聲尖銳的嘶吼聲。
李公公表示完全歐98K,不疾不徐地走向屋內,淡定得一匹。
對于他這種從小在內書堂讀書的儒氣太監,基本上是不會信這種怪力亂神的東西。
李榮不禁暗笑;鬼,只怕是個小鬼。
剛到屋內廳堂,就見小太監慌慌張張地從一旁的側臥跑出來,還不小心跌倒,摔了個狗啃泥。
“爹,里面真的有鬼啊。”
小太監滿臉的驚恐,雙瞳閃爍不定,仿佛真的遇到了什么可怕之物。他瘋狂地爬到了李榮的腳邊,抓著老人的大腿就是不放。
李榮漸生疑心,眉頭蹙起,自己這個兒子雖然像個憨批,可絕對不傻。
難道里面另有其人,要對我父子不利?
李榮順手從桌上拿起一根雞毛撣子,放聲說道:“閣下還是快出來吧,莫要與咱家開這種玩笑。此刻莫要自誤,無論你意欲何為,咱家都視你為誤闖。不會追究你什么。”
說了半天,側臥里面還是無人回應。
耳邊只有干兒子抽鼻涕的聲音。
真有哪個不開眼的東西溜進司禮監首席秉筆的居所,貌似也不太可能。
所以能夠跑到這里裝神弄鬼的也只有一個人了。
李榮想來想去還是某個人的嫌疑最大。
他一步一步地走進臥房,渾身筋脈緊繃,手里的雞毛撣子換成了一把彎刀。
“叮叮。”
李榮雙耳一立,心神也是陡然一凜,猛然間回首看去。
你妹,原來是干兒子碰到門上的風鈴了。
李榮一眼瞪過去,那眼神好像在說“你想嚇死老子啊?”
旋即,又立刻將視線轉入臥房。
臥房不太明亮,比不上剛才司禮監的燈火。
油燈的火苗在搖曳著,映在墻上的燭影也晃動不休。
蹦。
李榮的腦袋好像被什么砸中了,他再次回首,看了看身后。然而并沒有發現什么,只是干兒子在一臉懵逼地看著自己。
他又嘗試走了幾步,又有幾顆東西砸中他的腦袋。等到李榮再次轉身,砸中他的東西不知道被弾到哪里去了。
“你剛才有沒有看到什么東西砸到咱家?”李榮面如土色,問道。
小太監還是那副懵逼的樣子,撓著自己后腦勺說道:“我一直跟著在您身后,沒有發現有什么東西砸到您啊。”
李榮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多,他的神經逐漸緊繃起來,暗忖道:奇了怪,莫非是咱家出了幻覺。
他覺得不能再前進了,那臥榻有古怪。
平日里床上的蚊帳都是白天掀開綁著,待到傍晚蚊蟲漸出的時候,祥兒才會將其放下來。
可是今天下午,祥兒就沒有離開司禮監,一直在自己身旁端茶敬水、按摩捏肩,沒有時間回來的。
李榮身形往右緩慢地平移,似乎是在注意床榻的動靜。
“砰。”
又是一顆東西砸來。
李榮仿佛早有預料地轉身。
身后的小太監舉著右手,還沒來得及放下就被逮了個正著。
李榮一把抓住小太監的手臂,厲聲喝道:“我就知道是你這猴崽子在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