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長青點點頭。
“青蛙并不相信外面有多廣闊，它最后離開了井，看到了美好的大千世界，震驚了；故事卻只講到這里。”徐聽南笑笑。
“青蛙真的太慘了，如果一輩子都生活在井底，它總歸會是快樂的。但當有一天突然跳到了井外，它整個世界都變了；它看見的雨云拖墨的天空，看見花草森林和廣袤的原因，然而此時它會是什么心情呢？”
“我想他在震驚、短暫快樂后應該是痛苦的吧，他見到了這一切，卻無能為力，無法真正親身去領略這一切，因為他只是一直青蛙啊。”
“一直青蛙又能干什么呢？”
“他回到井底，可他不會快樂了。不滿足、貪婪，卻又只能痛恨自己的無能。”
徐聽南笑笑。
“我現在告訴你，這條仙路上埋著多少尸骨，藏著多少修煉到人性盡失的東西，你是會說那就此為止吧，還是會繼續往前走？”
“我們都是那只青蛙。”
柳長青低下頭，微微握著拳。他當然明白徐聽南的意思，自己也清楚的很。
他在王武的槍下像是待宰的一頭肉豬，又看到了徐聽南雨滴取人頭顱，見到了一瞬橫跨千里的神仙手段，見到了柳塵燕開運時的盛夏化寒冬。
如今他有著一次斷塵山的機會，有著一柄名劍紅骨。
柳長青會因為知道這是人的肋骨后的不適而放棄它嗎？不，肯定不的。
他是一個貪婪的人，所謂一切的放下、一切的淡薄，都是再得不到后的妥協罷了。
他清楚自己這一點，清楚自己又為妹妹的天賦感到喜悅心底卻也藏著淡淡嫉妒的想法，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圣人，他就是那只青蛙，如今已經停不下來了。
換做柳塵燕也是一樣，他從未見過她對什么事情有著如此熱忱，就像是一條餓了許久的狼，緊緊咬著獵物的肉，寧死也不松口。
“怎么用的？”
徐聽南擠出一個笑容，伸出手輕輕掐了一下柳長青的臉頰，她眼中有些欣慰，又有些感慨。
“嘗試控制它，慢慢讓它移出自己體內。”
柳長青閉上眼，再次感受到那塊東西后，慢慢的以意念促使其移動。
“出現在手上，出現在手上......”
他艱難的控制著，那塊附在小臂上的東西微微顫動一下，像是冬眠后蘇醒的蛇一樣，突然不再需要柳長青吃力的催促，一瞬間，柳長青手中握住了一柄冰涼的、小臂長寬的短刀。
徐聽南略微吃驚的張大了嘴，她看著柳長青，好像比看到柳塵燕開運時的奇跡場景更令人吃驚一樣。
“這，這你就能控制了？”
“不，”柳長青低頭望著，“是它自己......”
這柄似刀非劍的東西似乎只能用妖異這個詞來形容，暗紅色的底，上面有一般燙滿了亮白的纖細紋路，刀身輕盈，形似柳葉，透著一股晶瑩的亮光。
柳長青握著冰涼的刀柄，突然感到房間內的煞氣突然濃郁起來，由柳長青的右臂，延伸到脖頸，此時皮膚顏色驟然黯淡，肌膚開始像是失去了水分一般收縮。
他驚詫地抬頭望去，外面的天空竟染上了一層鮮紅，發散著詭異的光芒。屋內酒杯桌椅顫抖，發出吱呀吱呀的可怖聲響，柳長青求助地望向徐聽南，她眨眨眼，伸出手在刀身上輕輕一彈。
一切的紅芒轉瞬即逝，像是潮水般退回刀里，外面月亮依舊是月亮，天空依舊是天空，自己的手臂也沒有發黑枯死的跡象。
柳長青微微有些顫抖，最恐怖的是，那柄紅骨此時握在柳長青的手中，他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種親切感。
徐聽南鄭重的看著柳長青。
“它的邪性這些年已經弱了不少，但千萬小心，這畢竟是位人仙的遺骸。”她說。
柳長青長長吐出一口氣，心中略一想，那柄紅骨就慢慢的化作流水，從手中的毛孔中再次滲入皮肉。
一時間無人說話，甚至桌椅受潮的咯吱聲響也格外響亮，柳長青沉默的望著窗外的黑夜，心事重重，一杯一杯喝著壇子里的酒。
直到徐聽南突然開口：
“你覺得人能不能倒立喝水？”
柳長青一臉看傻子的表情望向徐聽南。
過了兩秒鐘。
“.....要不試試？”
說干就干，徐聽南找來麻繩一根，緊緊捆住柳長青，把繩子穿過房梁，然后一使勁，柳長青便吊在半空中了。
她顫顫巍巍的倒滿一杯酒，端著湊到柳長青嘴邊。
“快喝快喝，要灑了。”
柳長青拼命搖頭，“你先拿水來試啊，萬一嗆到了怎么辦？”
“誒呀不會的不會的，你相信我。”
“呸，我相信我放屁能放出金子也不會相信你這個渾仔，給我拿水來。”
徐聽南不聽，柳長青不從，一個灌酒一個拼命扭腰躲閃。
門外傳來有些急促但仍然輕緩的腳步聲。
“哥，好吵......”
睡眼朦朧的柳塵燕打開房門，看到了無比詭異的一幕。
少女略顯稚嫩的臉龐上充滿了大大的疑惑。
哥哥此被五花大綁的吊在房梁上，而自己那位師傅正嘗試掰開柳長青的嘴，給他灌些什么東西。
柳長青恐懼得瞪大了眼睛，慌忙想要解釋，結果一使勁，繩子受力，向一個方向不停旋轉。
一時間無人說話，剩余兩人望著他慢慢被繩子卷住，然后受力達到極限，開始向反方向加速旋轉...
“聽...我...解...釋...我...們...只...是...在...測...試...能...不...能...倒...立..著...喝...水...。”
柳塵燕點點頭，“嗯，好。”
徐聽南：“......”
柳長青：“.......”
“早點睡，”她說道，轉身離開，出門前又補充道，“喝太多對腦子不好。”
門砰的一聲關上，屋里充滿了尷尬的沉寂，徐聽南一臉思考人生的認真表情，而柳長青依舊在半空打著旋。
“你先放我下來。”
“噢噢，好的。”徐聽南慌忙開始解繩子。
然而她突然眉頭一皺，說道：
“但你就不好奇究竟能不能倒立喝水嗎？”
柳長青沉默。
大概不到五秒吧，他微微張開嘴。
“快點。”
然后小院里便傳來柳長青殺豬般的叫聲和不斷的咳嗽聲，中間夾雜著徐聽南不受控制的放肆笑聲。柳塵燕無奈躺在床上，望著黑夜中的天花板，覺得自己任重而道遠。
這一晚，柳長青知道了，沒事不要閑的去倒立喝水。
因為水會從鼻子里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