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的意思你應該聽明白了吧?”
林允兒很不顯眼地咬咬嘴唇,點著頭說:“您的意思是……您會作為我的后盾,支持著我。”
任宋演聞言挑了下眉毛:“我的意思是就算你鬧出什么動靜來,我多少還是能幫你兜一兜底的。”
他回頭推開房屋外墻的那扇鐵門,動作又頓了頓:“不過……你要這么理解,也可以。”
林允兒緊緊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趨的。
“可是,您自己的安全怎么辦?您說得沒錯,我做這些冒險的事情,可能也會影響到您……”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會看著處理,不用你操心。我并不是那種爛好人,我只是,理解你的心情而已。家人有時候確實比生命還重要。所以你也不要顧慮太多……我說了,在你有危險的時候,我會來到這個世界,來找你。”
林允兒在任宋演后面注視他的背影,雙手不自覺握起,接著她就做了一個非常大膽的動作。
只見她快步上前,并肩來到男人身邊,與此同時,一只掌心微涼的手也牽住了男人的手掌。
力氣很輕,像在小心翼翼地進行接觸。
任宋演顯然有點詫異地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林允兒低著臉,只感覺胸腔中的心臟都快要跳出來了,她很清楚她眼下在做什么,但是,她認為在這時候只有這樣的做法才能表達出她內心那份前所未有的情緒。
結果,任宋演出乎意料地什么話都沒說,只是看看兩人牽在一塊的手就帶著她沿階而上,來到自家的大門前。
“做好準備了吧?”
“嗯……”
沒有再產生多余的交流,也沒有躊躇不前,隨著任宋演的手前推,他牽著林允兒,兩個人往前一邁。
像是經過了短暫的晃神,站在玄關的一男一女就聽見頭上響起那道他們都很熟悉的聲音。
“歡迎二位回家。作家,還有允兒小姐。”
縱然是毫無感情的中性嗓音,智能管家的歡迎聲這會兒在林允兒聽來都猶如天籟之音。
“嗯!我們回來了,蝴蝶管家!”
她感慨萬千地環顧著任宋演家這種種令她感到無比親切的布置,然后就心急地回頭問任宋演:“作家,我們這就算是成功了嗎?”
“我暫時也不確定。”任宋演沉吟了一下,“總之,我們先把最要緊的事處理掉吧。”
“嗯?”林允兒沖他眨動眼睛,“最要緊的事?是什么?”
……
“允兒不跟我們一起嗎?”
“你們剛剛不是已經見到她了嗎,安心了吧。接下來我們要講的事情,不太適合被她聽到。”
第二天,“城堡”的客廳里,聯袂而來的李純揆等人聽到任宋演這話后就互相對視了一眼。
然后李純揆輕輕哼了一聲,抱著雙手抬起下巴:“那好,你開始解釋吧。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坐在她們對面的任宋演像是苦惱地皺了皺眉,才開口說:“我之前沒有著急去找人,那是因為我知道,允兒她是自己離開的。”
金孝淵率先提出質疑:“類似的事前面好像也有一次,可那孩子不像是什么話都不說就失蹤的性格啊。”
“她就是因為自己沒有辦法提前告知,所以才沒能跟你們說。”
“所以那個沒辦法說出口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任宋演看上去很猶豫,良久才說:“允兒她其實……生病了。”
眼前幾個女人的臉色一瞬間都變得煞為古怪。
李純揆瞅了一會兒任宋演,又問:“什么病?你不會是想告訴我,她有什么像孫藝珍《我腦中的橡皮擦》里面一樣的失憶癥吧,所以才會經常走丟?”
她這話說得已經隱有不善的跡象,很明顯是不相信任宋演的話。
任宋演聽到她這么說后卻面不改色,順勢回答:“雖然不是阿爾茲海默那樣的絕癥,但她的情況,說不定比那個還嚴重。”
因為他說話的時候,表情實在過于正經,以至于起初認定他又扯謊的三個人都心生遲疑。
“那,允兒究竟是患了什么病?”
“你們聽說過DID嗎?”
三人面面相覷,茫然地問:“那是什么?”
“學名叫‘解離性身份識別障礙’,用通俗易懂的名詞來解釋就是,多重人格。允兒她……實際上是全世界總共不到一百例的多重人格患者。”
李純揆和另外兩個人剛想開口說話,又見任宋演抬起了手。
“我知道你們之前的那些猜測,什么你們都沒見過的初戀……老實說,你們也沒猜錯,允兒她和我,確實是認識了十幾年的‘舊相識’。”
三個女人果然又被這個丟出來的“重磅炸彈”給震了一震。
李純揆盯著任宋演看了許久,隨后才皺眉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從頭開始,好好給我們解釋一下。”
“其實沒什么好解釋的。”任宋演的語氣很平靜,“多重人格,光聽名字你們也能猜到是什么意思。只是允兒的情況有些特別,她的每個人格都是各個年紀的自己。”
“各個年紀的自己?”
“比如說第一次,我帶著和你們見到的允兒,她是十九歲快成人的林允兒,而試演會那晚跟你們見面的人,她是二十一歲的林允兒。至于現在,她已經是二十二歲了。因為設定是同一個人的不同年紀,而且歲數相差很小,所以你們根本沒發現異常,但我現在告訴你們這件事,你們再回憶一下,你們真的覺得她身上沒什么變化嗎?”
任宋演的態度很鎮定,而李純揆三人聽后,內心也有點動搖起來。
從十九、二十歲到二十二歲,雖說只過了三年,但如果仔細辨認的話,很多人從外貌和氣質上當然是能找到一些細微的區別和痕跡。
任宋演不說還好,被他這么一提,同為女性的李純揆三人自然就想起了先前被她們無意間忽略的某些細節。
“多重人格患者有個很常見的情況,那就是人格與人格之間并不一定清楚彼此的存在,而且記憶不互通。”
任宋演當著她們的面開始侃侃而談。
“也就是說,一旦她在外面的時候發生人格轉換,她不會明白她當下的情況。她只會覺得自己莫名其妙跑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在這種情況下,你覺得一般人會怎么做?我們認識她,但那時候的她未必認識我們。”
權俞利恍然似的小聲接上話:“所以,允兒她那天晚上才會偷偷走掉……她當時不記得我們了?”
“你們也知道吧,允兒她的故鄉在首都圈外。”任宋演不動聲色地引導著。
“你是說,這幾天她是跑回故鄉去了?”李純揆驚訝地問。
在她旁邊的金孝淵咬了咬嘴角,喃喃自語:“沒錯……前面那次不也是嗎?宋演突然說她回故鄉去了?”
包括權俞利在內,三個女人的神色都很復雜,糾結與懷疑之色交替涌動,但由于不像話歸不像話,任宋演給出的解釋卻也很好地說明了此前發生的種種,又不禁讓人有了一點半信半疑的感覺。
“照你這么說,允兒她真的是你書里面那個‘林允兒’的原型?”李純揆還是想要反駁,“但她看上去明明就是二十出頭的樣子……”
一只手拿著一張卡片狀的東西送到她眼前,頓時又把三人看得怔住。
李純揆接過任宋演拿出的那張住民登錄證,而后就瞪眼看向他。
住民登錄證的所有者毫無疑問是林允兒,關鍵在于上面提示的出生年月竟然是1990年5月30日。
“她的這件事我也不太理解,但之前聽醫生說,多重人格患者可能存在不同人格擁有不同身體狀態的情況。例如有的人格生了什么病,但切換到另一個人格后,那個病癥就沒了。再來,可能也有服裝和化妝,以及她整個人呈現出來的狀態的作用。總之,她從來不是二十歲,只是你們之前見到的是二十歲的林允兒。事實上,她只是比你們小了一歲的妹妹而已。”
面對著三道不可思議的目光,任宋演始終保持著面上的淡然,如是說道。
“居然有這種不像話的好事?!”李純揆一時嘴快,說出了真實想法。
“呀,這算是好事嗎?”金孝淵直接朝她胳膊上甩了一巴掌,把李社長打得尖叫一聲。
“既然允兒有……有這樣的情況,”權俞利疑惑地瞧著任宋演,“讓她在故鄉靜養會不會更好一些?畢竟她來了首爾還沒幾天就發生了兩次事故。”
“多重人格患者如果想要痊愈,需要進行一種人格融合的治療,這種治療不僅需要專業的醫療條件,也很講究治療時所處的環境。首爾這邊的醫院水平比她故鄉高得多,而且她少女時代也在首爾長期住過……”
任宋演對著她們露出了無奈和擔憂混雜的表情:“老實說,她前面第一次發病的時候,我也以為自己的判斷出錯了,她離開首爾也十幾年了,這座城市說不定對她而言非常的陌生,只會給她帶去更大的刺激。直到后來我從她的主治醫生那里得知最新情況之后,才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所以,先前她和純揆還有孝淵的相處,對她的‘病情’,產生了好的影響?”任宋演的話很容易就引著人想到他之前特意把人托付給李純揆還有金孝淵代為照顧的舉動。
“她的這種病,最麻煩的地方就是我們很難知道給予她的刺激會產生好的效果還是負面影響。值得慶幸的是,我的決定似乎是對的。雖然她在此期間出現了人格切換的情況,但那并不是緣于外界因素的影響,相反,我和她的醫生都認為,來了首爾之后,二十歲的她終于出現了被融合的跡象。”
“所以,因為二十歲的她被融合了,現在的允兒也開始親近我們了?”李純揆跟上了任宋演的邏輯,“我剛才進門的時候,看她的樣子不像對待陌生人。”
“依照醫生的說法,確實是這樣。”任宋演一本正經地點著頭。
因為實在無法從任宋演坦然的神態間捕捉到任何說謊的痕跡,這使得李純揆三人內心的天秤也漸漸傾斜。
哪怕再難以置信,但仔細想想,假如不是事實的話,任宋演又何必編出這么一套很難說服她們的謊言呢?
正是為了要替林允兒隱瞞“病情”,任宋演此前才對她們這幫最親近的人總是左右言他,甚至不惜撒謊也要糊弄過去。
也正是因為需要親自照顧林允兒這個“病人”,任宋演才會一反常態地安排對方住進他家里。
“如果事情真是這樣,你多少應該提前提醒我們一下……”
金孝淵突然惱火地瞪了任宋演一眼。
她的語氣不乏后怕:“如果我們早知道的話,至少不會讓允兒隨便離開我們的視線。萬一那天晚上她一個人出了意外怎么辦?”
任宋演的臉上絲毫不見笑意,他同樣嚴肅地嘆口氣,說:“你讓我怎么跟你們說?暗示你,她精神有問題?還是說像個過度管教的監護人一樣,讓你們幫忙時刻監視她?我介紹她跟你們認識,目的就是希望你們能和她交上朋友,這樣對她的病情也有一定好處,而不是讓你們來當我的‘護工’。”
金孝淵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還有,關于你說的問題,我當然也考慮過。幸好,她這種病不像阿爾茲海默,發病的時候并不會失去正常的思考能力。所以我們也不需要太擔心她發病時的狀況,再怎么說她也是個成年人了。”
李社長想了想,忽然又問:“允兒的這個病……應該也有很多年了吧?為什么現在才想著治療?”
任宋演瞥瞥她說:“十幾年前哪有現在的醫療條件?而且……想要給她治療的契機,說起來也算是巧合吧。”
“巧合?”
“你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允兒她是什么情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