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金孝淵立刻瞄了瞄自己靠近李純揆的肩頭，往旁邊跨出一步，劃清界線的意味明顯。
“哇，李社長你這個人真的是……”權俞利也把頭縮回車內，“有的時候我真是跟你一瞬間都待不下去了，總感覺會被你帶壞。”
“你在說什么鬼話啊。”李純揆用手攔住上升的車窗，“還有，你問我們的看法，那你自己也得說說吧？”
“我？我其實無所謂。”
“無所謂？”
“嗯，反正整件事與我無關。”
不知為何，聽到權俞利的回答后，李純揆和金孝淵就神秘兮兮地相視一笑。
“呀。”金發紅唇的金孝淵彎下腰來，拍了拍車門的窗沿，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以為這件事我們之中有誰能逃得過嗎？”
“什么意思？”
“不管宋演這次有沒有說謊，讓我們和允兒熟悉起來都必定是他的目的之一。”
李純揆在后面努力踮起腳來補充：“太軟在國外就先不提了，秀妍是我們中最難搞定的，所以宋演肯定會把她放到最后一個，這么一排除，你覺得下一個人還能是誰？”
坐在駕駛位上的權俞利皺眉抬起頭來看了她們一眼，沒有作聲。
……
“所以接下來，輪到我了嗎？”
進入公寓的地下停車場，把車停穩后，權俞利手里握著方向盤，這才遲來地喃喃自語了一句。
她瞇起眼睛，搖著頭開門下車，結果走出去沒幾步就一拍腦門。
“啊，瞧我這記性……”
權俞利看看手機顯示的時間，神色糾結了一下還是抓緊腳步，跑進停車場的電梯里，按下前往一樓的按鈕。
電梯門開后，她一邊朝著公寓大門的外面走去，一邊從隨身的包里熟練找出口罩和帽子戴好。
走過一個紅綠燈路口，來到公寓外的街道對面，權俞利就步履飛快地在一家咖啡店的門前停下。
她仰起頭看了一眼那個印刷著“Verre”的店名招牌，推門而入。
“Verre”，這是法語中“玻璃”的意思，進一步講，它也可以被翻譯成“玻璃杯”。有趣的是，法語里還有另一個單詞，“Tasse”，同樣可以表達為飲料的容器，只是通常來講，“Tasse”是熱飲，“Verre”則冷熱皆可。
在國外的話，提到咖啡當然一般都會指向熱飲，但韓國的情況略有不同，所以當初權俞利剛發現這家店的時候，腦子里面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這家店的老板法語水平應該不錯。
隨著一陣被門撥動的玻璃風鈴聲，她很低調地走進此時客人不多的咖啡店里，來到柜臺前剛遞出自己的保溫杯。
“熱熱的特大杯金銀花茶，外帶，不加糖，茶葉多一些，花蕾少一點，對吧？”無需交流，店長直接開口問了一聲。
權俞利藏在口罩之下的面容露出微笑，又把結賬用的卡遞出去。
店長背對著她開始制作，嘴里還在熱絡地說：“我見過不少想要戒掉咖啡因的客人，他們中間也有一部分人像你一樣用花茶代替，只是這么做的效果只能說差強人意……”
權俞利很安靜地站在柜臺前面，并沒有去接店長的話茬。
店長大約也習慣了她這樣，麻利地將冒著熱氣的茶水裝好后，旋緊蓋子，轉身將卡和保溫杯一同交還回去。
“還是遵從自己的內心吧，想喝咖啡就喝。我一定會用上畢生所學招待你。”他看著權俞利說。
低著頭把卡裝回錢包里的權俞利還是一聲不吭，用抓著大號保溫杯的手晃了晃以示告別。
然而在轉過頭后，她就猛地停住了腳。
幾名年輕男女手上抓著筆和紙，正滿臉期待地注視著她。
“你每天晚上回家前會來我店里買一杯花茶的事情好像被記者報道出去了，這幾天我經常碰到你的粉絲。”
聽著從身后傳來的解釋聲，權俞利在心里嘆了口氣，眼角仍然彎起，摘下口罩對粉絲親切地笑著，接過他們遞來的紙筆。
“那個，”一名粉絲懷著希冀問，“我們都想知道……今年布達佩斯的世錦賽，您會參加嗎？”
頓時，似乎不小心用重了力氣，手中的油性筆發出有點刺耳的劃聲，在紙面上拉出一條延伸出去的污跡。
權俞利抬起頭，看了看連忙被同伴小聲提醒的這名粉絲，又毫無異樣地露出笑臉說：
“這個嘛……我自己也還不能確定。”
……
事實上和李純揆她們猜測的不太一樣，任宋演并沒有再把林允兒送去權俞利家，強行讓兩個人相處幾天的意思。
只是既然少女已經下定決心在這個世界重新展開生活，有些必要的信息，他認為也該提前告知一下。
“關于俞利在這個世界的職業，你之前應該也聽說了吧？”
“嗯。”
客廳里，林允兒面對任宋演的詢問，點頭說：“孝淵姐跟我簡單說過，游泳女王，還有廣告女王。”
任宋演又問：“那你應該不太清楚俞利究竟是從什么時候起變成現在這樣吧？”
林允兒眨了眨眼，滿是好奇地瞧著他。
“俞利她最后一次參加比賽是兩年前，在光州舉行的世界游泳錦標賽。比賽的結果我不說你也知道，俞利她沒能拿到冠軍，因此當時網上出現了很多對她不利的言論。”
林允兒了然地說：“畢竟是我們自己的主場……”
“不單是因為這個。她拿過金牌，但都是國內的比賽。結果國內的冠軍到了國際上卻總是輸給別人，這是不是說，韓國就是低人一等？韓國人扭曲的自尊心往往就在這種時候體現出來。”
林允兒不由得蹙眉，她很理解任宋演的意思，所以也能夠通過任宋演這簡短的講述，想象到兩年前權俞利曾經遭受的輿論壓力。
任宋演繼續說：“另外，當時其實還有一件事情，這件事才是直接導致俞利她會沉寂整整兩年的原因。俞利的哥哥，兩年前參與了性犯罪，最后被判了三年刑期。”
一瞬間，林允兒的眼睛睜大了許多，她驚疑不定地看看任宋演，張開嘴后又閉上，仿佛明白有些話不必再問出口。
任宋演既然已經這么告訴她了，那么想必她也就不用再去探究所謂事情的真實性。
思來想去，她最后只能遲疑地問：“俞利姐她是比賽當時知道的這件事嗎？”
“事情是19年三月被媒體曝光，之后警方正式展開調查，年底才出判決。”任宋演回答她，“在世錦賽失利之前，網上倒也沒有多少人把這件事和俞利掛鉤，只是等她失敗之后，所有負面的輿論就像是藏了很久的石頭一樣，紛紛砸到她身上。”
林允兒抿嘴點頭，久在娛樂圈活動的她自然很清楚那種被高高捧起又重重丟下的感覺。
“不過，被媒體曝光嗎？而不是先被調查才知道？”她又發出疑問，“因為對方是俞利姐的哥哥？”
任宋演看了她一眼就解釋說：“案件的主犯是藝人，所以整件事反而先被媒體收集到了證據。”
“藝人？”林允兒好像更迷糊了。
“聽說是借了俞利的光，那群人有自己的圈子，知道那家伙是俞利的親哥哥之后就讓他融入了進去。”任宋演說。
這下子，林允兒的嘴巴就張得更大了。
她緩了一會兒才用復雜的語氣說：“所以……俞利姐她才這么排斥進行娛樂圈的活動？她認為她也有責任？”
“指責和自責都是應該留給罪犯的東西，無辜者為什么要想那么多？放心吧，俞利她到了這個歲數，不至于還會鉆這種牛角尖。”任宋演說到這里頓了頓，“不過，她確實是因此對于進入娛樂圈的事情越發不感興趣。”
至此，林允兒才總算是通過任宋演的說明厘清了權俞利會突然間沉寂兩年的大致經過和原因。
她禁不住就問任宋演：“那么，俞利姐她要怎么辦才好？難道一輩子就這么不上不下的？”
“對于這個問題，你只能去問她本人。”任宋演搖頭，“但我想……她應該還是想要回去的吧，那個始終讓她收獲遺憾的賽場。”
……
“唰”地一聲拉開窗簾，回到家里的權俞利望了一眼落地窗外霓虹絢爛的都市，轉身走進客廳。
她先站在燈光底下做了幾個熱身動作，接著才仿佛是完成某項重要工作，全身松弛下來地坐到沙發上去。
拿起桌上的遙控器，目標明確地轉到體育頻道，電視臺正在播放廣告，她也渾不在意，低下頭去旋開帶回家的那個大號保溫杯啜飲起來。
假如此時此刻還有另一個人在她家里，大概會先被獨特的居所裝潢風格給吸引去全部的目光。
電視機屏幕散發的屏光淡淡地映在權俞利的臉上與眼里，她邊喝著花茶邊看電視，整個人似乎很專注，又似乎在走神地想些別的事情。
當視線越過她本人，投向她身后和四周，那些錯落有致的家具、電器在黑暗中勾勒出了冷清的輪廓。
權俞利目前的這棟房子是那種一層一戶的大平層公寓，但相較于寬敞到不像話的居住空間，她家的裝修利用率簡直低到難以置信，偌大一間客廳就只有三條沙發、一臺掛壁電視以及一張玻璃桌幾。
權俞利還記得當初她搬進這里時原本只打算買一張單人沙發，還是陪她一起去采購的李純揆等人大聲叫嚷著萬一以后他們去她家聚會，一張沙發要怎么坐人，她家的客廳才變成現在這樣座位多到富余的程度。
一想起李純揆還有任宋演他們，剛把保溫杯送到嘴前的權俞利就無聲地勾起唇角。
今天晚上幾個臺的體育頻道都沒什么看點，在慢悠悠地喝完一整壺金銀花茶后，權俞利就起身去衛生間洗漱。
……
兩年前——
人山人海的室內場館呼聲如潮涌，頭頂上方穹頂高掛的照明燈顯得尤為晃眼。
“好的，現在我們看到各位選手已經在出發臺上就位了。”
隨著兩名主持人坐正身體，鏡頭畫面也切換到了場中相應的近景上。
身姿姣好的女選手們戴好目鏡，左腳向后，右腳在前，彎下腰去，兩只手抓住跳板前沿，各自做好了踞蹲式的入水準備。
全場逐漸安靜下來，一聲由機器發出的提示響起。
“Take your marks.（各就各位）”
在短短零點幾秒的響應期內，每個選手都做好了入水前最后習慣性的姿勢調整。
下一刻，電子發令聲作響，那原先平靜的泳池裹挾著場內所有觀眾的吶喊聲在明亮的燈光下驚起陣陣水花。
坐在演播室里的主持人繃緊臉龐，關注著其中一條賽道里那道矯健飛速的身影。
他們都看到了她奮勇向前的樣子，滿懷希冀的心也隨之高高提起。
然而，當最終的賽事結果出來后，他們臉上的表情就如在場多數的韓國民眾一樣，流露出了濃重的失望之色。
“Congratulations.（恭喜）”
接過國際泳聯頒獎者遞來的那個海獺外形的吉祥物玩偶，女人看了看胸前那枚見得都有點煩膩的銀色獎牌，幾秒后才揚起臉來，保持微笑地面對著各方鏡頭。
“又是第二名嗎？”
“唉，這次之后果然徹底沒希望了吧？年齡也大了……”
剛走到后臺，聽見聲音的她循聲望去，旁邊的助理馬上重重地咳嗽一聲。
短暫的寂靜過后，幾個工作人員面帶尷尬地從走道拐角出來，沖著她低頭行禮，逃也似的離開。
“俞利姐。”另一名助理很及時地湊了上來，遞出手機說，“那個，剛才伯母打了電話過來。”
“哦，是嗎？謝謝。”在其他人暗暗的觀察下，她面色如常地接過手機，頂著身后那些含義不明的視線，走到角落里去。
在盯著手機上最新的那條來電記錄良久后，她到底是皺眉回撥，沒等多久電話就被迅速接起，好像對面的人早就知道她會心軟。
“俞利啊，你就幫幫你哥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