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是被小楠同學的電話吵醒的,我睡眼惺忪地摸到電話,小楠在電話那頭吼道:“白小杰!你干嘛呢?馬上上課啦!”
“啊?我剛睡醒。”我看了一下電話上的時間,還有五分鐘上課。
“趕緊過來,新來的那個老師快到了!”
我昨晚趕畢業設計,熬了一個通宵,早上七點才睡,沒想到睡過頭了,茄子也不見了蹤影。我套上衣服下了床,打開電腦,用一個隱藏號碼的通信軟件給新來的老師發了一條短信:
“陳紫瑤,請馬上到南門取一下快遞。”
發完以后,我開始慢悠悠的洗漱,我們上課的實驗樓離學校南門步行要十多分鐘,時間足夠我到教室了。
我背上我的小挎包出了門,走到教室門口的時候,看看表,遲到了十五分鐘,老師不在教室。
進了教室,組里的同學們居然差不多都到齊了,經過班里女生座位的時候,我還不忘跟她們逗幾句:
“嗨!妞們,想我了沒有?”
她們不解風情地白了我一眼。
我坐到三餅、四條和小楠旁邊開始跟他們扯淡。
三餅和四條住我隔壁寢室,大學剛開學的時候寢室里以麻會友,當時他倆還跟我們在一個六人寢住,小雞也跟著湊局,第一圈下來正好每個人都各胡一次,就以每個人胡的那張牌為外號,小雞胡的是幺雞,但他嫌幺雞太難聽,我們就叫他小雞,還有一個胡了一筒,我們就叫他大餅,大餅同學大二就退學了,去俄羅斯跟爸媽做生意去了,我們都認為他退學是因為外號太難聽了。
三餅是個科學怪人,每天都窩在寢室里研究奇奇怪怪的東西,醉心于各種電子機械,曾幾次險些釀成火災,他家里是開修理店的,聽說他爸爸修理電器的水平遠近馳名,他從小耳濡目染深得真傳,他上課的時候都經常在研究電器的電路圖,誰的電腦壞了就找他去修,漸漸的知道的人多了,他索性就在寢室開了個修理店,因為技術好,收費低,找他修電腦的一直絡繹不絕,不過他給我們這些窮鬼同學修電腦都是免費的。
四條是終日活在三餅生化恐怖下的男人,他每天都在三餅焊條的火光中入睡,他說他已經精神衰弱了。四條家境殷實,我們只知道他家里是開工廠的,但關于他家做什么生意的,他一直語焉不詳。
三餅說:“四條,你家到底做什么生意的啊?你一直也不說,不會是販毒的吧?”
四條臉紅了,他說:“小本生意,不值一提。”
坐在前面的小楠說話了:“四條他家啊,我早都打探好了,他家的工廠專門生產衛生紙衛生巾什么的!”
我說:“這好啊,以后四條追姑娘就說,哥家里特有錢,開衛生紙廠的,以后妹妹您衛生紙衛生巾什么的我全包了,我們公司售后服務做得特別好,來,妹子你把褲子脫下來,我幫您安裝調試一下我們生產的護墊。”
眾人笑作一團。
三餅說:“怪不得四條每次回家都帶回來好多衛生紙。”
四條趕緊轉移話題:“哎,對了,這個新來的老師什么來頭啊?看來好像挺兇的。”
小楠說:“聽說這個老師研究生剛畢業,現在她在我們寢室樓里住呢,人看起來冷冰冰的,我都挺怕她的。對了白小杰,老師臨走前讓班長記遲到的人名了,估計你一會慘了。”
我無所謂地笑笑:“我還怕她嗎?知道她為什么遲到了嗎?因為我剛剛用軟件給她發了個短信,假裝送快遞的讓她去南門取快遞。”
小楠看看窗戶外面說:“呀,她回來了。”
我從背包里掏出了望遠鏡向窗外望去,這個望遠鏡是大一的時候小雞從舊物市場淘回來的,據說是二戰時期前蘇聯產的,非常好用,我們平時都是用它來參觀對面的女生宿舍用的。
透過望遠鏡我看到樓下一個穿藍色襯衫的女人慢慢走近了樓里,看來她這就是陳子瑤了。不一會,教室門開了,眾人眼前一亮,陳子瑤穿著藍色襯衫深色牛仔褲,手里拎著一臺筆記本電腦,身高大概一米七出頭,扎著馬尾辮,臉上不施粉黛干凈漂亮,眉目俊朗,從容干練,氣場非常強大,但此時她臉上的表情有點怪異,能看出來她是在生氣。
陳子瑤走上講臺喘勻了氣,喊道:“上課。”
班長郭然然喊了一聲:“起立!”
眾人站起來喊道:“老師好!”
陳子瑤說:“同學好,坐吧,郭然然,咱們組人都到齊了嗎?”
班長又站起來,緊張地說:“李大明沒來,其余的都到齊了。”
“李大明去哪了?誰知道?”陳子瑤問道。
小楠說:“老師,李大明他女朋友昨晚和他吵架了,他去找他女朋友去了。”
陳子瑤問:“那他現在在哪?什么時候能回來?”
我說:“他女朋友的學校離這一百多公里呢,他今早走的,他現在……”我低頭看看表繼續說:“距離他女朋友估計已經負五厘米了,今天肯定回不來了。”
班里男生笑成一團,女生們臉憋得通紅,低下頭捂著嘴笑。
陳子瑤的臉也憋得通紅,用手敲敲桌子讓大家安靜。
班長繼續說道:“老師,白小杰遲到了。”
眾人的眼光都看向我,我心里暗罵班長多嘴。
陳子瑤順著眾人的目光走到我前面,冷冷地問道:“你就是今天遲到的吧?”
我忙搖頭說:“不是。”
“白小杰,請站起來!”陳子瑤用嚇人的語氣吼了一聲。
我忙站起來嚴肅地說:“老師,我不是今天遲到的,我每天都遲到。”我說的時候把重音放在“今天”兩個字上。
班里的同學哄堂大笑,陳子瑤白皙的臉已經氣得通紅,她指了指講臺旁邊,說:“你去那邊站著去!”
我乖乖地走到講臺一側站好。陳子瑤也回到了講臺,她說:“你們以前的畢業設計輔導老師有事,以后由我帶你們組的畢業設計。”
她轉過身在黑板上寫了自己的名字、電話號和QQ號碼,然后轉過身來說:“我叫陳子瑤,這是我的聯系方式,以后有什么問題可以直接找我,我名字的‘子’是這個‘子’,不是紫色的‘紫’,發短信不要發錯了。”她邊說邊轉頭斜了我一眼,我跟她的眼神一碰,趕緊低下頭,心想完了,她應該猜到是我假裝快遞員了。
底下的同學像臨敵的劍客一樣紛紛掏出手機記了下來。
“咱們每周一次例會,都在這個教室上課,時間我會提前通知你們,你們的U盤都帶了吧?”
學生們異口同聲地說:“帶了!”
陳子瑤繼續說:“我點到名字的到前面來。”然后看看桌子上的記事本說:“郭然然你先來吧!”
班長聽到指令后馬上走上講臺,拿出自己的U盤遞給了老師,陳子瑤把U盤插到她的筆記本電腦上,然后對下面說:“你們先自由討論一會,聲音別太大,別的教室都在上課呢。”
陳子瑤跟班長對著電腦討論起來。我在一邊站得無聊,沖小楠她們做了幾個鬼臉。
班長回去以后,陳子瑤忽然喊了我的名字,我走上講臺,從兜里掏出U盤遞給她,陳子瑤接過U盤插到了電腦上,這時候殺毒軟件蹦出了一個病毒提示,我連忙說:“沒事兒,那是U盤里一個盜版游戲。”
陳子瑤側身讓出電腦前面的位置,說:“把你畢業設計找出來我看看。”
我走到電腦前,聞到了陳子瑤身上淡淡的香氣,跟美女靠得這么近我的心跳有些加速,我趕緊平復了一下緊張的心情,做了一次深呼吸,氣運丹田,雙手在電腦的鍵盤上飛速地敲擊,我施展了只用鍵盤不用鼠標操作電腦的絕技,屏幕上對話框窗口飛速地閃動切換,我用余光感覺陳子瑤似乎看得有些茫然,我的手指繼續閃電般敲擊鍵盤,最后屏幕上蹦出來一個文檔打開的錯誤提示。
“老師,我的作品是用高版本軟件做的,您電腦這個軟件版本太低了,打不開。”
陳子瑤皺著眉頭說:“那怎么辦?”
“沒事兒,我U盤里有個安裝包,安裝一下就好了”
于是我打開U盤里的安裝包,安裝完成之后,文件打開了。
我給她看了我找的素材和做到現在的設計稿,又說了一下整個畢業設計的設計思路,其實一半都是信口胡謅的,陳子瑤認真地聽著,然后細致地詢問了幾個問題,又給了一些具體的建議,能感覺得出來,她的工作態度挺認真負責的,我心里隱隱地生出了些愧疚感。
陳子瑤冷著臉說:“你的進度比其他同學落后了,回去要抓緊做了,你回去坐著去吧,以后上課注意點紀律,別什么話都說。”
“謝謝老師!”我給她敬了個禮。陳子瑤又喊了另一個同學的名字。
當陳子瑤看過所有人的畢業設計之后,她敲敲桌子,下面的人立刻安靜了,她說:“咱們組的進度有些滯后了,還有三個多月畢業答辯,你們得抓緊了,要是有什么問題可以隨時聯系我,電話、QQ或者直接來辦公室找我都行。下周二上午九點咱們還在這間教室上課,帶好U盤,到時候大家別遲到,今天就到這吧。”
下課了,眾人長吁了一口氣,三兩一伙地走出教室。陳子瑤合上桌上的筆記本電腦也走了出來,她往走廊的另一端走去,我趕緊喊了一聲:“老師再見!”
陳子瑤轉過頭看了我一眼,沒說話,走掉了。
我看了一眼她的背影,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看來我跟這個老師的仇是結下了。
三餅說:“咱們去吃飯吧!”
于是三餅四條和小楠我們四個奔向食堂。
四條說:“白小杰,大明真的只有五厘米嗎?”
小楠紅著臉說:“你們說什么呢,這可還有個女生呢。”
我說:“我們壓根沒拿你當女的。”
三餅說:“聊點別的,你看小楠臉都紅了。”
我說:“三餅,聽說你最近修電腦賺了不少錢?這頓是不是要你請了?”
三餅斜眼看看小楠,說:“小意思,沒問題!”
小楠說:“你們不能總欺負三餅啊,他賺的可是辛苦錢。”
四條我倆對視一眼,默契地一笑,四條說:“誰疼誰看出來了吧。”
小楠錘了四條一拳,紅著臉嗔道:“再亂說把你嘴縫上。”
三餅說:“行了,我請我請,用飯把你倆的嘴堵上。”
吃完飯后,回到寢室,茄子正在電腦前打游戲。
我問道:“茄子,中午你跑哪去了?”
茄子答:“臨時有事出去了。”
我喊道:“去找你相好的了吧!有異性沒人性!我讓你中午十二點叫我起床的,我今天都他媽的睡過頭遲到了!”
茄子有些歉意地說:“哎呀,我忘了,不好意思。”
我放大了嗓門喊道:“我要跟你絕交,因為遲到我都被罰站了,我這么好的學生什么時候被罰站過?從今以后咱倆割袍斷義,誰也不認識誰!”我假裝生氣,打開衣柜開始翻東西。
茄子委屈地說:“白小杰,你都跟我割袍斷義一百多次了。我今天真忘了。”
我從旅行箱里掏出茄子的床單向他扔了過去,喊道:“破床單還你,咱倆以后誰都別理誰!”
茄子拽了拽蓋在頭上的床單,探出腦袋說:“我的床單果然在你這,呸,呸,怎么這么多土,你他媽拿我床單去擺攤了吧!”
此時我早已溜出了寢室,去隔壁四條寢室串門去了。
三餅依然在修著電腦,焊槍一閃一閃地焊著電路板,四條遞過來根煙說:“小杰,我有種預感,你今天捅了婁子,導員的電話要來了。”
我抽了口煙,無所謂地說:“她還能吃了我啊,今天班長太氣人了,明明可以不跟老師說我遲到的事兒的。”
正說著,我電話響了,掏出來一看果然是導員來的電話,我說:“四條你這個烏鴉嘴!”
“白——小——杰!”導員在電話里拉長了聲音吼道。
“導員,是我是我!”我趕緊賠笑。
“今天又干了什么好事了?”導員陰著聲音說。
“哎呀,我感覺課堂太沉悶了,活躍活躍氣氛嘛!”我說。
“班長把你今天的事兒都跟我說了,人家那老師新來的,你把人家氣成什么樣了?找時間給人家道個歉,別總調皮,還有三個多月就畢業了,別總給我惹事!”
“是!導員!”
回到寢室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我坐在電腦前打著游戲,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茄子聊天貧嘴。
我登陸了我的郵箱,等待著陳子瑤電腦上的木馬程序發送過來的郵件,她的電腦已經被我占領了,其實我飛速操作她的電腦只是為了趁她不注意暫時關掉殺毒軟件,我U盤里的軟件安裝包捆綁著一個木馬病毒,這個木馬程序已經黑掉了她的電腦。她電腦上以后登陸的所有賬號密碼都會以郵件的形式發送到我的郵箱,而且我可以遠程控制這臺電腦的一些功能。這個木馬病毒是三餅這個科學狂人發現的,最初安裝在找我們幫忙修電腦的同班女生的電腦上,我們那時候可以在無聊的時候控制那個倒霉女生電腦的攝像頭,觀賞女生寢室的風光。
晚上八點,陳子瑤的電腦終于開機了,我的木馬專用郵箱里接收到了陳子瑤的QQ密碼。
這一夜,我夢見了陳子瑤,她站在講臺上講課,講著一些我聽不清楚的話,我轉過頭,居然看見許久未見的龔曉菲坐在我旁邊,龔曉菲對我說:“怎么了?又看美女呢?”,她說完就沖著我笑,她的笑容讓人感覺溫暖,陽光穿過教室的窗戶照在她的頭發上,她的發梢閃著亮光,但她的臉卻模糊不清。
畫面忽然移到我和龔曉菲第一見面的場景,那是學校門口的廣場,龔曉菲坐在“美院新生接待處”的橫幅下面,她扎著馬尾辮,明眸皓齒笑靨如花,我此刻拎著旅行箱走到她面前,我問她美術學院怎么走,她飄到我的身邊,牽著我的手帶我向前走,嘴里說著一些話,說話的時候露出潔白的牙齒,我緊握著她的手跟她并肩而行,我感覺到了那種久違的溫暖和幸福。走著走著畫面又接到我們第一次接吻的地方,那是體育場后面的一條人跡罕至的林間小路,在昏暗的天光下,我用顫抖的雙手捧起了龔曉菲的臉,閉上眼睛,鼓起勇氣吻了下去,我感覺到她的嘴唇冰冷又柔軟,我用力擁抱她,她在我耳邊說著一些話,我聽不清她在說什么,我忽然感覺到我將永遠見不到她了,她神情凄涼,我心如刀絞,她面目扭曲聲嘶力竭地呼喊,我努力地聽卻聽不到,我看到她絕望地閉上眼睛,嘴里依舊喃喃不止,她的身體漸漸飄遠,消失在了云霧里。
一個熟悉的聲音竟飄向我的耳畔,那是龔曉菲的聲音,她說,白小杰,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