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之后的第一天，在長安城雄偉皇宮之后的深遠處，在巍巍青山之巔，龐大華麗的儀仗鋪滿了山頂，那座宏大的方正樓臺前，分列站滿了大唐文武百官以及各界修者、各國使節(jié)。

　　在與樓臺相對的遠處，有明黃色的的大帳，不過里面此刻并沒有坐著那位九五至尊，即便這件事對于大唐來說如此重要，他依舊只是擺了一個儀仗在那里，本人并未親至。

　　但這依舊是無上的榮耀，能得整個大荒最尊貴的那個男人禮遇如此，也只有天下樓樓主葉通天有這個分量。

　　今日葉通天早早便已現(xiàn)身，著一身黑色碎金滾邊的冊封禮服，高座于那座雄偉的樓臺之前，在他面前的廣闊空地上，便有服色各異的各部各團體推薦而來的候選人們，排列成五個方陣，烏泱泱一片，一眼也瞧不出誰是誰。

　　李玄便在人群方陣之中不起眼地站著，今日著一身月白色勁裝，方便一會兒應(yīng)對各種各樣未知的活動。

　　葉蕓兒今日并沒有出現(xiàn)，反而現(xiàn)在一眼望不到她，李玄的心便有些躁動，他在人群中站著舒緩了很久，才平息掉這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躁意。

　　時辰尚未到，周遭禮部地官員們輪番進行著花樣繁多的禮儀進程，向整個大荒展示著作為中央之國禮儀之邦的講究與規(guī)矩，李玄立于人群中看著，都感覺有些昏昏欲睡。

　　冗長且繁復的儀式進行了不知多久，許多候選人甚至已經(jīng)在太陽下給曬得沁出汗來了，儀式終于告一段落。

　　葉通天高居上位，一直保持著威嚴，此刻目光微斜，看看天色，時辰已到，便伸出雙手輕輕一壓。

　　整座廣場上剛剛有些喧嘩，頃刻間便安靜了下去。

　　“這座青山，不知道已經(jīng)存在了多少年，至少比我身后這座樓臺要久遠許多。”一身儒雅氣質(zhì)的葉通天緩緩開口，并沒有滿口之乎者也，也沒有刻意庸俗，只是像拉家常一樣，開始了自己的講話。

　　“我身后這座樓臺也已經(jīng)存在了約有千年，不知道看著這片大荒上多少位帝王將相誕生，多少位青澀少年成長為這座青山的主人。”

　　“每個人都會老，只有青山不老；每座樓終究都會倒，只有青山不倒。”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踏上這條山路尋求修行道路時的光陰，那一年我認識了許多人。”

　　“有的人，他們成為了其他如這般要地的主人，有些人則遁入了深山，遁入了空門。”

　　他說著，眼神轉(zhuǎn)過，望向那些尊貴的賓客，一位面目慈和的僧人也向他微微致意，只是那僧人身邊的年輕沙彌并沒有什么表示，反而眼神逡巡在候選者的人群當中。

　　那位僧人赫然便是聞道寺后山那位天慧上師，他身邊身形已然拔高且健壯了幾分的年輕沙彌自然便是了因。

　　葉通天轉(zhuǎn)眼看向人群，接著道：“轉(zhuǎn)眼間，我已經(jīng)在這座青山上守候了數(shù)十年，轉(zhuǎn)眼間我即將收入門中我最后一位弟子。“

　　“未來還有很長，但是留給我的未來大約不會太多。”

　　他頓了一頓，目光掃過黑壓壓的候選者人群。

　　“未來應(yīng)該是留給你們的，所以我希望你們可以看著前面的路，然后走出自己的路，而不要盯著我走過的路，試圖再去走一遍。”

　　“因為那是屬于我的道路，不是你們的，所以我會在你們中間很認真地選擇，選擇一個我認為我可以教導的人。”

　　“而你們這么多人，注定也只有一個能夠抓住這次機會。”

　　“我想告訴你們，這不是失敗，而是開始；每個人都注定有自己要走過的路，只不過你的路并不在這座山上而已。”

　　“能夠站在這里，我相信你們都是這個帝國年輕一代里在某方面最優(yōu)秀的那一批人，所以如果不能入我門下，我也希望這次你們來能有所進益，最關(guān)鍵地是，我希望你們都能堅定自己的信念，找到自己的方向。”

　　“大荒很大，大荒之外的海域更是無窮，我希望你們的眼光不被這座山還有這片國土所束縛，我希望你們都能成為自己的豐碑。”

　　葉通天說的語氣很平淡，但是卻也很動情，樸實的話語蘊含了許多他情真意切地殷殷期盼。

　　他的眼神在人群中掃過，將那些年輕的面孔一一映入眼簾，仿佛要將他們都銘刻在歷史的深處。

　　講話之后，他沉默了許久，在他沉默的時候，整座青山上沒有半點聲音，所有人都滿懷敬意地等著他，因為他的希望是大唐的希望，他的期盼是大荒的期盼，走出這片國土，也許再也沒有人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葉通天的目光看著那些年輕人們，心中不禁流露出一絲悲憫，他的思緒早已經(jīng)回到了許久之前的某個下午，同樣是陽光斑駁，他在樓中跪伏著，跪伏于自己的師父腳下，聆聽到那個他此生都在尋求解答并且一直保守的秘密。

　　他知道在那些貴賓中，有許多人都知道，但是卻沒有幾人知道的如他這般清楚，更沒有幾人曾洞悉過那些飄搖不定的因果。

　　收回思緒，他緩緩站了起來，這一站便仿佛拔地而起一座青山，他抬起一只手臂，懸于半空，開口道：“諸位候選者，接下來我要給你們上一課，你們來到這座青山上的第一課，也可能是最后一課，遴選的方法其實很簡單……”

　　他抬手在虛空中緩慢地畫了一個圓，然后便似有金色的光線在虛空中切割，接著一陣波動，便有影影綽綽的景象自那個圓中緩緩浮現(xiàn)，并且變得越來越大，直到大的像那座樓臺的青銅巨門一般。

　　“走入這里，并且走出來，就是我給你們的題目或者說課題，從山腳到山頂，入樓臺，從一層到二層，那里會有你們的終點，唯一的那個人就是我唯一的選擇。”

　　虛空之圓的另一面，隱約可見山水，隱約可見樓臺，那座龐大的虛空門戶就停靠在天下樓的青銅巨門之前，仿佛它變成了那座巨門，而里面就是通往現(xiàn)實中至高殿堂的道路。

　　“祝愿你們順利。”葉通天揮了揮手，便有云朵飄至山巔的上空，遮住了火辣辣的日頭，給予無數(shù)觀禮者以陰涼。

　　隨著他語音落下，數(shù)個方陣中無數(shù)候選者紛紛涌向那座虛空中的門戶，眼神中涌動著狂熱和興奮。

　　李玄隨著人流向前挪動，卻終究沒有急于進入，而是在不遠處停下腳步，待身邊的人流稀疏了，對著葉通天的方向遙遙行禮，十分鄭重。

　　接著他回過頭去，透過那道虛空的門戶看到里面的遠山原來也是一座青山，巔峰的樓臺原來也是那座樓臺。

　　這里是巍巍青山，那里是不知處的他山，這一趟旅途他已經(jīng)期待的太久也準備了太久，跨過那條線，將再也沒有什么能夠牽絆他，再也沒有什么能夠阻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