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茫茫,不見天際,夕陽余輝散盡,寒風呼嘯,掃蕩過萬壑千山,帶走了世間最后的暖意,暮色來臨,又是一場大雪將至。
北原八十七峰,一年九寒三秋,四季無春,終年大雪封山,此時又值十月,暴雪無常。
夜半,大雪如約而至,天地失色,萬籟俱寂,時有夜鴉哀鳴,好似這天地就此定格,了無生氣。
子時已過……
“咯吱……”
“咯吱……”
一種極其有節奏的響動在夜色中傳來,聲音越來越大,在這萬丈絕壁間傳來寥寥回音。
一個少年,腳踏積雪,冒著刺骨寒風,行走在峭壁之上,每走一步,都會有沉重的咯吱聲傳來!
少年大約十五六歲的樣子,寒風刮過臉龐如同歲月刀割,已經看不出稚嫩。
少年周圍被漆黑如墨的夜色包裹,眼前是呼嘯肆虐的寒風,頭頂是不見天際的暴雪,腳下踩著深不見底的懸崖絕壁。
身處這樣惡劣的環境,但少年那久經風與雪的臉上流露出的,不是困苦,不是失落,而是一種會心的歡喜,這種歡喜如同一顆深埋在地下的種子,經過十余年的風霜雨雪,終于抽出嫩芽,即將破土時的迫不及待一般。
歡喜又急切。
縱使夜再黑,雪再大,風再急……
“咯吱”
“咯吱”
少年腳踏厚重的積雪,頂著刺骨寒風,身影搖晃,步履維難……
少年名叫江玄,是一個修行者,簡稱修士,在這個世界上,人族籠統可分為兩類。
一為凡人,二為修士,這種分類之法看似簡單粗暴,卻被絕大多數普通人族所接受,因為區分凡人和修士的方法只有一條,那便是超出普通人,也就是凡人所認知的人族,便是修士!
修士這個叫法也是針對修行界而言,在普通人眼中,那便是凡人和神仙。
但在修行界,眾所周知,凡人和修士真正區別便是道靈!
在修行界,稍微有點勢力的家族或宗門子弟,超過九成的修士,在小時候都會讀一本叫《啟靈經》的啟蒙經書,這本在修煉界流傳最廣的經書,開篇第一句,就是對道靈的解釋。
道靈者,始于魂,藏于心,啟于智,發入骨。道生混沌,愚與惑智者不可觀也,啟道于靈,寄身于天地者,知玄于觀俯……終不仰于物,生大宇宙!
通俗說,道靈就是天生的,有道靈,你就可以修煉,沒有,則沒有仙緣,不能感知天地大道,無法修行!
當然,另一本流傳甚廣的《體經》,開頭幾句說法于此恰恰相反!
江玄是小巫山仗劍峰的弟子,從嬰兒時就被師傅收養,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姐妹,從小唯一的親人只有師傅。
江玄四歲時,在師傅悉心教導下,感知到先天道靈,正式走上修行之路。
江玄的道靈是一株九葉草,草是一種極其普通的道靈,一般像草,鋤頭,老鼠,蟑螂之類道靈稱之為雜靈。
因為有這種道靈的修士往往成就不會太高,大多數難以化靈。
但在江玄的記憶中,在自己感知到先天道靈的那一天,將自己道靈的樣子描述給師傅時,平日古板嚴肅的師傅神情當時就變了!
那也是江玄第一次看見師傅有如此強烈的情緒波動!
猶記得那一天,也是江玄第一次來到凡人市集,四歲的自己被師傅抱著,走進匯香居,頭一次吃到凡間美食。
后來三師弟天資卓絕,感知到傳說級的靈先天劍靈時,也不過是被師傅夸獎了一番!
江玄從未對自己的先天道靈是草而沮喪過,反而信心滿滿!
這其中自然有師傅態度的緣故,但最主要的緣故,還是因為一件事。
一件從小到大一直瞞著師傅的事!
其實江玄那天不但感知到了道靈,還感受到了一股牽引,準確的說更像是一種召喚!
那種強大且難以言喻的召喚給了江玄極大的信心,好像是種本能!
也是在這種本能的驅使下,讓自己把這件事不能告訴師傅,盡管師傅把江玄從小拉扯大,是江玄最信任最親近的人!
神秘的召喚自從江玄感知到道靈那天開始,每隔半年左右就會再次出現,直到最近……
自從江玄覺醒道靈后,師傅就變了!
這種變化主要表現在對江玄的修行的教導上,往往是每當江玄修行稍有松懈,就免不了一頓責罵。
有一次江玄帶著師弟去了一趟匯仙居,更是被師傅狠狠打了二十板子!
自從覺醒道靈至今,大大小小的板子江玄也不知挨了多少。
后來師傅陸陸續續收了不少弟子,親傳弟子加上江玄也有五個,但作為大師兄,江玄是最沒有面子的一個,師傅當著小師弟們訓斥自己,不止一兩次!
……
……
……
一晃就是九年。
在江玄十三歲那年,在師傅嚴苛教導下,江玄修為已達煉氣十重的境界,再有一步便可化靈,成為一名真正的修士,放眼江玄所知的整個修煉界,那也算的上翹楚!
然在這個關鍵修行的時刻,師傅病倒了,據師傅說是陳年舊疾發作,自言命不久矣!
雖然師傅對自己極其嚴格,以至于刻薄,江玄有過不滿,但從來沒有真正怨恨過師傅。
江玄深知,如果沒有師傅,自己連命都沒有,又何談別人對自己如何,更何況,如今自己才十三歲就煉氣圓滿,這更多的也是師傅的嚴格所致。
所以得知師傅命不久矣,江玄壓抑的情感瞬間涌上心頭,受師傅大恩不能得報本就是不孝,如果眼看師傅因病受苦而不做點什么,那就不配為人。
在江玄多次懇求下,師傅才肯告知江玄。
生長于北冰原極寒之地有一種雪蓮,這種雪蓮如果能夠存活千年,便會在雪蓮花蕾中孕育出一顆冰珠,如果能夠找到這種冰珠,自己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江玄得知有此方法,在沒有告訴任何人的情況下,毅然向著北冰原走去,跨過北原八十七峰,進入了北冰原深處。
在滴水成冰的北冰原,江玄每走個七八里,就要花近一個時辰運氣祛除身體寒氣,才能勉強不被凍死。
渴了,就吞點冰塊,餓了,就吃點干糧,因為口糧不夠,主要還是挖草根,如果冰太厚挖不動,就冒險獵殺一些低階妖獸,勉強果腹。
獵殺妖獸是最危險的,稍有不慎,可能就成了其他妖獸的血食。
江玄在北冰原遭受了大大小小幾十次生死危機,多次命懸一線,其中大多都來自妖獸!
就這樣,江玄在北冰原苦苦尋覓了三年,終于在一頭化氣期的風暴熊的巢穴中發現了一株千年雪蓮!
化氣期的風暴熊絕對不是江玄獨自一人能夠對付的,只是幾次試探,就險些讓江玄送了命!
為了得到千年雪蓮,江玄苦思冥想了半個月,終于想出一計,江玄奔走上百里,以身為餌,促成兩熊相爭,江玄乘機奪取千年雪蓮。
可即便如此,江玄也受了進入北冰原最重的一次傷,得虧千年雪蓮本就是療傷圣藥,留了一片葉子保護冰珠,剩下的整株雪蓮被江玄服下,才堪堪保住性命。
但傷勢至今不得痊愈,真氣也難以恢復!
如今江玄除了體魄較為強健,同普通人沒有兩樣!
回來的路上,面對聳入天際的北原八十七峰,江玄只得一步一個腳印走了過來,星夜兼程不停趕路,只要翻過這最后一座險峰,小巫山便近在眼前!
江玄裹緊身上千瘡百孔的獸皮,迎著風雪,向著山頂走去,身后留下一串看不到盡頭的腳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