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興奮，埋怨，驚喜，關心，混雜的情緒一起沖上來，白墨的酒勁兒退了一大半。
“時間緊迫，如果張洋說的是真的，也許可以利用和愚昧黨之間這層關系，幫助張洋逃出去！”
“真的？！”
好幾天沒露面的先生，用最快的語速把情況說明了一番：因為這段時間先生和白墨之間的交流比較頻繁，初始單元的高能耗變化引起了李霖海的注意。有幾次先生和白墨對話的時候，李智故意派人突然闖入，也是為了確認這件事情。雖然他們可能并沒聽到什么重要的內容，但是單元的‘開門’反應慢了一點，這一點時間差就足夠證明他們的猜測了。一開始他們以為是白墨用了什么手段聯系外部黑客入侵，里外配合造成的。所以白墨之前產品觀察部的幾位同事，最近幾天都被盤查過，連神龍都沒例外。直接原因是張洋來到的那天晚上，先生篡改的音訊視訊過于平淡，讓他們感到了異常。情報組的小子一頭沖進來的時候，前后畫面出現了微小的違和感。從這兩天的能源脈沖可以斷定，他們已經懷疑到先生的初始單元了。李智知道普通的信號干擾和屏蔽不管用，就把幾個主管集中到自己的單元，在黑箱用捏手語的方式發布命令。總之無論他們是否知道先生活著，先生的單元已經暴露了。張洋如果按照之前的計劃藏進先生的單元，最終結果也難逃一死。
因為李霖海的內外隔離政策，基地里任何人想要對外發送敏感信息都是不可能的事情。里面的人知曉一切，但走不出去也說不出去。外面的人則大多沉醉在美妙的無知當中，任人操縱思想。先生與外面的世界早就沒了聯系，即便發出去消息了也沒人會來拯救他。更重要的是，后期的先生一刻也離不開膠囊機，沒有自主行動能力，就算有人來救他，也還是逃不出去。但是張洋不同，即便現在愚昧黨的情況也不樂觀，但是仍舊可以借助他們的力量，讓張洋有逃出生天的希望。而且從現在的局面來看，愚昧黨是張洋唯一的機會。愚昧黨剩下的時間再短，也能比張洋呆在水母里活的長。至于白墨，先生說他只要乖乖聽話，肯定能長命百歲。
“這么說你有辦法給外面傳達消息？”白墨興奮了起來。
“沒有。這個信息過濾系統是獨立在單元系統之外的，而且加進了人力工序，審核略慢，但是足夠嚴格。如果不考慮能耗問題，我可以用初始代碼控制其他單元。信息過濾系統我沒辦法，不是我的領域。”
“那也沒法聯系愚昧黨呀！”白墨失望地說。
“我有聯系地址！”從海島溶洞離開的前夜，威爾森留給張洋的聯系地址，清晰地存在張洋的智芯中。每次話題涉及到愚昧黨，張洋都激動得不行。
“光有地址有個屁用，咱們的消息發不出去……”白墨失望地低下頭，先生卻興奮了起來。
“有地址就足夠了！”
“什么意思？不是不能繞過信息過濾嗎？難道你有別的辦法？”
“張洋就是帶著辦法來的。”
先生一邊說話，一邊操縱機械臂把張洋的制服外套從展示柜里面取出，舉到兩人面前。想到威力十足的爆炸紐扣，白墨忍不住往后躲了躲。
“您是說用這個扣子？”
“對，稍加改動就可以變成一次性通訊器使用！”
“誰會改？我不會，你會嗎？”
張洋對著白墨無辜地搖頭，先生更是不用問，他連手都沒有。這么精巧的裝置，不可能用家用型號的機械臂操作，搞不好不僅出逃的機會沒了，還會被炸成灰。
“小兔崽子，你也應該嘗試一下像李霖海那樣思考問題。充分利用權力，萬物皆為‘工具’。難道這基地里面就咱們仨人嗎？”
“頂多算兩個半吧……”
“我看你是活夠了！”
“好好先生別生氣，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就是這工具用完了，可能沒法歸位……”
“你見過李霖海跟工具交朋友嗎？千載難逢的機會，就別挑剔手段了。我也要做一些準備才行，你們盡快把它改裝好。情報庫里就有改裝指導，盡快！”
先生再次遁去，白墨瞇著眼睛看了一會兒那枚寄托了張洋生命希望的紐扣，很快便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天快亮時，能源涌動的聲音驚醒了白墨。他立刻聯系后勤組長楚衛熊，不顧對方的憔悴沙啞，立刻簡明扼要地提出要求。楚衛熊還在李智的單元，無奈只好聯系副組長下派任務。隨后，白墨主動帶張洋走出了豪宅，首次在正規早餐時間到餐廳當著眾人的面吃飯。餐廳單元比白墨每次來的時候都大了很多，人們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著張洋和白墨留下滿滿一桌子的空餐具。吃完以后，白墨大搖大擺地走到餐廳中央。因為兩米禁令的關系，一路上人們都紛紛躲避著白墨，同時臉上掛著謹慎的禮貌。白墨吩咐侍者移動餐桌，在餐廳的正中央，白墨站在餐桌上清了清嗓子：
“為了迎接我的貼身護衛張洋先生，今晚7點，在我的單元聚會，基地所有人都來！餐點酒水無限供應！”
“哇！感謝啟明星！”
在人們的喝彩和掌聲中，白墨帶著張洋離開餐廳。吃飽喝足的張洋興奮地問白墨：
“咱們去哪兒？”
“玩！”
白墨說的是真的玩。他帶著張洋把基地每個小組都參觀了一遍。而且還一路都不閑著。農業組的高品質養殖作物口感極佳，張洋和白墨大飽口福，兩人連午飯都省了。在醫學健康組，白墨以調整作息為由索要了安神和醒腦藥品。醫生姐姐們對白墨依舊愛不釋手，讓張洋在旁邊看得都有點難為情。科技組里各種神奇的玩意兒讓張洋大開眼界，難怪宋遙塵想來這里竊取情報，世界軍的那些科技產品拿到這來簡直就像小孩玩具一樣。想到宋遙塵的人可能就在不遠處監視著，張洋總想回頭看看是不是有人跟在身后。白墨對科技組的人們十分熱情，挨個兒邀請他們晚上一定要到豪宅赴約。還不時地趁人不注意往外套里一會兒塞點兒這個，一會兒塞點兒那個。張洋不禁暗暗發笑，心想白墨的手速是越來越快了。
兩人在幾個部門中間來回游蕩，故意讓大家看到他們優哉游哉的樣子。好容易過了一個下午，白墨和張洋又回到了豪宅。剛穿過門洞，大廳里明顯多出來的一件東西把張洋嚇了一跳，緊接著哈哈大笑起來。這是按照白墨的要求，依著他自己的樣子打印出來的一座三米多高的人像。加上基座，整體高度將近五米，幾乎就要把天井塞滿了。尤其是上面的吊燈，簡直就像是一個夸張的光圈，整個一個大天使。
張洋指著白墨的鼻子狂笑，白墨一點也不介意，他看起來滿意極了。
迷亂的燈光，醇香的美酒，宴會一分不差地準時開始。先來的人還有機會參觀白墨首次完全開放的豪宅頂層，后到的人只能在接踵摩肩的大廳中找到剛夠容身的地方。至于那些遲到的人，他們無論如何也無法擠進豪宅，只能在門洞的另一端往里面眺望，乞求門洞里面的人幫忙傳遞一杯美酒。
白墨的保護禁令是他的天然結界，擁擠的人們在他的身邊完美地圍出了一個半徑兩米的圓圈。盡管胳膊上的傷口還沒恢復好，在張洋的幫助下，白墨還是爬上了他的塑像基座。人群有節奏地用力跺腳給白墨鼓勁兒，整個單元都感覺到了微微的顫動。在眾人的關注中，一大一小兩個白墨終于站在了同一個基座上。張洋有點不敢相信，人們的眼睛里竟然透著一種神圣的癡迷。音樂聲暫停下來，一瞬間整個豪宅安靜了下來。白墨接過張洋遞來的酒杯，嘴角上揚，用平靜且堅決的語氣說：
“除了我自己，誰也別想弄死我！”
說完，白墨一飲而盡，隨手把空杯丟進人群。人們瘋狂地搶奪杯子，仿佛那并不是一只普普通通的杯子，而是某種神圣的象征。手中有酒的人們一起干杯，空著兩手的人們鼓掌喝彩，還有人喊出“信廿永存”的口號。這時白墨雙手用力一拍，他身后的塑像突然亮了起來，好像一尊人形大燈泡，把天井周圍照射得異常明亮。與此同時，節奏強烈的搖滾樂再次奏響，人群像是被引燃的火藥，氣氛瞬間炸裂開來。
像是害怕客人不夠縱情一般，智能管家從每個不可思議的角度為人們送來美酒。而且就算是口味再挑剔的客人，管家也能找到讓其欲罷不能的那一杯。作為東道主的白墨更是展示出了空前的熱情，他借助機械臂直接落在了二層。當張洋好不容易從大廳擠到白墨身邊時，白墨正笑瞇瞇地看著一群青年男女互相灌酒。
因為運輸和儲備成本高昂，基地里的酒水供應并沒充裕到可以讓每個人放開了喝的程度。平日里員工們偶爾想喝點有勁兒的東西，需要用其他的物資配額交換，并且不能超過限額。白墨不管那一套，之前他開宴會的時候就沒少用酒，這次更是把基地所有的酒水儲備全部征用了來。突然毫無約束地放縱，人們勾肩搭背你推我敬，沒過多久就醉倒了一大片。那些等在門洞之外的人們終于有了機會，七手八腳地把站立都有困難的醉鬼們搬出豪宅，換上另一批嶄新的戰力，繼續豪飲。
兩個多小時后，除了少數幾個酒量極好的人，其他人都已經醉的站不住了。清醒的人里除了張洋、神龍，還有幾個后勤組負責酒水供應的家伙。白墨也晃晃悠悠地紅著臉，抱著張洋的肩膀大聲對他說：
“你給我陪好了他們幾個啊！我得去放、放水。”
依著白墨的囑咐，張洋大大方方地端著酒杯走向了人群。白墨左右搖晃著爬上二層，人們已經醉得七零八落，沒力氣在乎白墨身上的禁令了。白墨不僅不介意，還親昵地撫摸那些路過身邊的漂亮臉蛋，并“不小心”拉走了一位他幾乎盯了一晚上的姑娘，進了他的私密臥室。
臥室里只有他們倆，白墨悄悄啟動指令，現在沒人能監控他想做的任何事情了。白墨一把抱住這個臉和頭發一樣紅的姑娘，深深地吻了她。姑娘很享受地配合著白墨，直到她感覺咽下了什么東西。
“咳、咳。”
姑娘輕輕推開白墨，試圖把東西咳出來。可那東西好像又沒有了，而且她并沒有感到不舒服，反而清醒了許多，臉不那么燙了，頭也完全不覺得眩暈。她用好奇地眼神看著白墨，白墨噗嗤一笑：
“別怕，醒酒藥。我喜歡大家知道自己在干嘛。”
“這……和我聽說的不太一樣。”
姑娘也抿著薄薄的嘴唇笑了，紅色的短發襯托著她的皮膚白得嚇人，小巧又有點俏皮的鼻子和膚色不甚相稱，靈動且深邃的眼睛里呈現出青春獨有的純粹。
“看來你的消息有誤。是不是你們科技組都對情報不敏銳？茜茜。”
“當然，那是情報組的特權。而且就算感興趣，也沒有相應的權限……你知道我的名字！？我才進科技組沒幾天呢。”
“我當然知道，因為我一直都在看著你。”
白墨撫摸著小姑娘的臉蛋，心里祈求她能買賬。姑娘撅了撅嘴巴，露出了矜持可愛的笑容，白墨一邊在心里罵自己，一邊感謝好運。
“我不信。”
“我也不信，但是我沒辦法控制自己。如果不是每天都要想著我的職責，為了找到靈感不得不去做很多荒唐的事情，我寧愿能早點和你說上話。”
把謊言說的動情，精髓在于只想著謊言中真實的成分。茜茜不知道該說什么，撅著小嘴巴笑瞇瞇地看著白墨。再多的鋪墊到最后也要靠決心一賭，白墨裝出靈光一現的樣子，從口袋里摸出一樣東西。
“說起靈感，有件東西要你幫我看一下……”
白墨張開手，手中是一塊常見的制服布料。布料上鑲著一枚扣子，比普通的扣子稍微厚了一點。
“嗯？這個東西好像是上個時代的東西，操作不當很危險的！誰把這么危險的東西給你的呀？我都不知道基地里面還有這種古董。”
“對對，就是古董。我是想把它拆解開來，看看內部構造。但是我沒操作過，你可以幫我嗎？”
“好呀，那明天……”
“就現在可以嗎？”
“現在？可是沒有工具……”
“有的！”
茜茜驚訝地看著白墨好像變魔術一樣，一件一件地從外套里往外掏東西，擺了滿滿的一床。
“這些東西你是哪里拿到的？好像這幾件是沒完成的新品吧？”
“我的權限比較高嘛。”
白墨說的是真話，茜茜也沒多想什么，認真地選出了幾樣合適的工具。
“最好還有防護服和頭盔。”
“我做你的防護服。”
白墨從身后抱著茜茜，親她的耳朵。茜茜咯咯笑著縮了縮脖子：
“別鬧，別看他過時了，如果不認真操作還是會有危險的。”
“明白。”
白墨抱著肩膀看著茜茜，茜茜平復了一下心情，輕巧平穩地把扣子從布料上摘下來。白墨完全不知道他偷出來的工具都是些什么東西，當他看到細長的金屬棒在茜茜手里扭了幾扭，分叉成無數纖細的金屬纖維時，心里激動且緊張起來。細小的金屬纖維或刺或翹，一會兒擰在一起，一會兒又分開，不到一分鐘的功夫一個紐扣就被拆散成幾十個小小的零部件。
“這就是基本構成。這部分是采集器，這部分是傳輸器，還有發射器，儲存器。最大的這部分是起爆系統，和整體實際上是分開的，中間通過這個信號器引爆。再繼續拆分的話，每個部件還可以拆分出上百個單位……”
“也就是說起爆系統是可以剔除的？如果剔除之后，它是不是就變成了一個普通的通訊裝置了呢？”
“是的！你真聰明！從前確實有懂行的特工用過這種辦法，只要把這里改一下，這樣連接，就可以了，看！”
“原來如此，真是厲害！那個起爆系統還能用嗎？”
“不能了，因為信號器被改裝了。確實比較可惜。”
“那這個通訊器要如何使用呢？”
“在這個點位激活，輸入地址就可以。這個設備還挺新的，不像古董。里面剩下的能源應該能支持一次通話……”
“而且它能穿透基地的屏蔽不會被過濾？”
“對……”
茜茜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顫抖，她看到白墨眼睛里那股狂熱的野火，好像就要從他的瞳孔里噴出來了。白墨意識到了失態，連忙倒了兩杯水，一杯遞給茜茜，一杯自己喝了一口。茜茜不確定自己剛剛做了什么，雙手捧著杯子謹慎地說：
“我應該向組里報備一下，雖然只是個小改裝……”
“當然。你先補點水，然后報備。”
茜茜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些，把水喝完，又露出了可愛的笑容。
“謝謝你，茜茜。”
茜茜只聽到了白墨說“謝謝”兩個字，說到她名字的時候，茜茜已經失去意識癱倒在地上了。白墨趕緊把東西收好，再把自己搞成衣衫不整的樣子走出臥室。
豪宅里已經沒有站著的人了，地上除了嘔吐物就是東倒西歪的醉鬼。白墨調小音樂，小聲地叫張洋的名字。從大廳角落趴著的人堆里，張洋舉起一只手，豎起拇指，然后哇的一口吐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