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者呵呵笑著,擺擺手說道:“剛才只是和這位小兄弟開個玩笑,不知二位有什么特長,可以現場展示一下。”
醫者并沒有在開玩笑,農家現在確實很缺人手,因為這要從天駟郡說起。
天駟郡并不是前朝的附屬國,國主雖然自稱郡守,這只是沿襲祖宗留下的規矩。
而且天駟郡三面環海,沒有后顧之憂,易守難攻,自古不知有多少代將軍折戟在邊關之下。所以天駟郡的一直處于基本獨立的狀態,中州的王朝更迭本與天駟郡沒有什么關系。
但是周朝并不死心,周王有重新恢復當初那位人皇大一統局面的想法,周國號稱三十萬軍隊已經駐扎在邊關三月之久,蠢蠢欲動,后續仍有部隊在不斷聚集。
所以天駟郡也在積極備戰,第一步便是大規模擴充軍隊,因久居偏安,軍戶不足征,征兵的對象自然就面向了農戶,農戶十之有八在農家門下,經此過后農家必然受到影響。
本來諸子百家在戰爭中置身事外也無可厚非,但百家的弟子都有家鄉,特別像農家這種,弟子幾乎都是本地人,而且修煉之人本就習有殺伐手段,沒有人能坐視自己的家鄉遭受鐵蹄的踐踏,于是農家目前僅維持著最基本的運轉,人手已經極其匱乏。
除此之外,由于軍隊武器盔甲的缺乏,農家的兵器、鑄造師等也被征調走了大半。
蒼靈愣了一下,心想這大叔怎么變臉這么快的。隨即說道:“在下蒼家蒼夫子,學過些粗淺的鍛造手藝,但在此地無法施展,若要驗證,請一個鑄劍老師傅來考核一二便是。”
莊修抱拳說道:“在下道家出身,并無甚農耕之技能,只是四處打打下手就好。”莊修今天已經脫下道袍,換上了一身粗布衣衫,但眉宇間的書生氣還是能讓人一眼辨識出來。
而莊修這么說也是根據昨天打聽到的情報,算準了農家現在缺少人手,基本上是零門檻入職。而且,自己除了修道,確實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技能......
醫者便撫掌大笑:“鍛造什么的倒是不缺,打雜的倒是有位置。”
蒼靈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這大叔還記上仇了,正要開口說話,便聽大叔繼續說道:“現在農家基本沒有銅鐵可鑄了,所以鑄造行已經歇業。要是執意想打鐵,就出門左轉去征兵處報道,那邊打鐵打得火熱。
不想去的話,你們兩個明天一起去東咸縣報道,包吃包住,每月二錢銀子。”
“去了那直接去農家分堂找夏冬云,就說是史辛派去的。”
......
本以為要在郡城這邊住下,現在直接被發配到縣城,就不用把師妹扔在這了。
回到客棧等三微月回來,三人退了房,便又雄赳赳的上路了。
行過兩天,到達縣城,三人很容易就找到了農家分堂所在,因為就在郡衙邊上,只有一墻之隔。
想想也不奇怪,畢竟農家弟子千千萬,一個不高興了莊稼就減產,而郡衙的稅收幾乎全是靠著農民的納糧,農家的地位自然不低。
蒼靈三人見門口沒有人把守,便直入大門,看到園中擺設了各色農具,雖不見人,卻也是井然有序,一看就有人經常打理。
等進了大堂,才見到一個下人模樣的男子,蒼靈便表明了來意。
只見這個下人朝隔壁喊了一聲:“夏主簿,農堂這里有人找~”
于是聽見那邊粗獷的聲音回了過來,“先等著!”
農家的大大堂正中間掛著天干地支二十四節氣的圓形圖案,十分有農家那味,蒼靈三人東看看西瞧瞧,發現農家的機構設置是真的簡單,就一個大堂,旁邊一個小賬房,十分有艱苦樸素的作風。
要說農家的地位,在各朝各代都是無可撼動的,因為一是農家不爭政權,二來農業社會中農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就連皇帝都要自己開一塊地每年去象征性揮一下鋤頭,稱作“親耕”,據不完全估計,農家讓農民增產至少一倍,也代表著朝廷的稅收增加很大一部分。所以農家這個勤勤懇懇的老黃牛,哪代君王不會待見?
終于,聽見吱的一聲,只見墻上一扇暗門打開,走出一個村姑打扮的中年婦人。
這扇墻的另一面,好像是縣衙吧......
三人還沒回過神來,中年婦人便說道,“你們幾個,是來干什么的?”
蒼靈正要開口,中年婦人便不知從哪掏出來了個梨,在衣服上蹭了蹭,啃了一口。
三人趕了半天路還沒喝一口水,蒼靈不由得覺得喉嚨一干,答道:“您是夏大娘嗎,在下蒼家蒼夫子,這是道家莊修,我們兩人游歷到此地,身上盤纏已是不多,便慕名前來農家做工,是郡城的史大夫推薦我們來的。”
蒼靈為了增加可信度,還把自己蒼家的腰牌遞過去,因為農家的鑄冶行業也算是一大產業,和鑄劍世家蒼家有過不少合作,面前這位大娘必然認識腰牌。
夏冬云看了一眼遞過來的腰牌,沒什么表情,一邊啃著梨,一邊說道:“哦,老史派來的,那個小白臉,應該讀過書吧,這幾天先留在衙門里給我打打下手。剛才喊我大娘的那個,你,去給二狗子幫忙,明天跟著他下地。”
???
這位大娘,你和郡城史大夫是不是兩口子?不就是喊你句大娘,至于這么區別對待嗎?
隨后夏冬云交代了幾句,把二狗叫過來跟蒼靈見了個面,便又回了衙門那邊,還喊上了莊修。
蒼靈看著面前的二狗,覺得也是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不像常年在田間地頭耕作的模樣,便問道:“狗大哥,久仰,明早咱們約個時間出發吧?”
二狗子擺擺手道:“不用客氣,叫我任松就行,二狗子是小名,夏大娘從小喊順嘴了,我也拗不過他。明天不必太早,辰時出發就行。”
于是幾人便一同出了農家大堂,路上三微月便忍不住問道:“蒼大哥,你們農家是不是有什么保養皮膚的秘訣,為什么你的皮膚這么好?”
任松笑道:“小姑娘,你是不是以為我們農家弟子每天一人一桿鋤頭,去地里埋頭苦干?”
這句話把蒼靈說愣了,隨即反問道:“咱們明天不是去地里干活嗎?”
任松笑著解釋道:“農家弟子在閑暇的時候確實會去幫忙耕作,但是現在弟子多半已經參軍,農家的正常運行都受了不少影響,自然要利用好一切人手,干一些更有意義的事情。
具體做些什么,明天你便知道了。”
這時已經到了農家大門外,兩人便與任松告別,等莊修過來再去尋住處。
閑來無事,兩人坐在臺階上,看大街上的人來人往,大家的臉上都沒有太多的表情,有人是被經年的風霜撫平了波瀾,有的是被生活的重擔壓在了心底。更多的人是對戰爭就在眼前的慌亂,對自己車上貨物能不能賣完的擔憂。
只有那坐在父親的肩膀上的稚童,臉上才有對街邊小攤的好奇,對晚飯里有肉吃的興奮。
“師兄,你說這些人的小名都好奇怪,為什么都是鐵蛋、二狗這種,叫起來多難聽呀。”三微月看著面前搖風車的孩童跑過去,向蒼靈問道。
“這個習俗也是從很久以前流傳下來的,從前的農民,吃了上頓沒下頓,所以孩童很難養活到成年,對現實的無奈讓他們把希望轉而都寄托在虛無縹緲的信仰上,認為一個小孩子的命格壓不住那些寄托了父母期望的名字,所以在年幼的時候就給他們起一個小名,等真正成年了再叫大名。”蒼靈看著前方的車水馬龍,答道。
“不過那個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早夭的孩童也早已沒那么多。
但是人們還保留著這個習慣,可能因為小名叫起來親切,也可能是為了紀念曾經的那段傷痛吧。”
兩人便這么靜靜的坐著,坐到了夕陽漸下,坐到了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