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安踏進閣樓中,一步步拾級而上,衣裙跌落在階梯上,每走一步,就帶起一些飛塵,在湖面的陽光照射下閃爍著。
而這些光,把一座閣樓照耀得活了起來,閣樓也開始由暗紅變成鮮艷的朱砂色。
歲安很是詫異,她站在階梯上,詫異的看著眼前本來古老陳舊的閣樓開始煥發出新的活力。
歲安驚訝之余,也有些害怕,她不知道前面到底有什么,她踏上第一塊石頭時,就已經不是她自己可以決定的去留。
有人想要她來這里,讓她害怕的是,她是一個人只身來的。
不過,藏在心中的害怕在一步一步中慢慢消失,歲安自知自己從來沒有來過這里,但這里的一切都讓她感覺到莫名的熟悉,這座閣樓就像一個她的故人,一個等了她很久的故人。
歲安走了一會兒,停在了有一盆花的房前,淡淡的花香在空中彌漫。
歲安猶豫片刻,正想要推開門一探究竟,還沒有觸碰上門扉,門就開了,發出一聲清脆的吱呀聲,在寂靜空曠的空間里,顯得格外的明顯。
歲安推門而入,不禁有些奇怪,門上都有灰,可是這間屋子里的陳設就像新的一樣。
新的書案,上面鋪散著幾張雪白的宣紙,幾本顏色大小不一的書陳放在書案上。放置在一旁的幾把椅子也是嶄新的,還散發著紅漆殘留的絲絲味道,還有這房間里的一切。
床被,屏風,燭臺。
燭臺上還保留著一截沒有燒完的蠟燭,上面還掛著幾滴燭淚。
歲安看著房間的一切,熟悉而又詫異。
歲安不想過多的停留,她想盡快離開這個地方,可是在看見那個宣紙散落的書案時,她竟然停下了向外走的腳步,轉而走到了書案前坐下了。
那上面寫了一句詩。
應愁晚泊喧卑地,吹入滄溟始自由。
歲安捧著臉看了好久那句詩,心中升起一種奇異的感覺,她無法形容,但是她覺得那感覺很是沉重,她不耐的皺著眉頭,卻發現那感覺揮之不去,淡淡的,但是又那么明顯。
沒過多久,歲安就覺得昏昏欲睡,可是歲安明明意識很清醒。好像從走進這個屋子里的那一刻,這個身體就與自己的意識分離。
然后一切都不可預料,自己竟然真的睡著了,還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眼前不斷的閃動著自己從未經歷過的畫面,可是怎么又會那樣熟悉。
“小荀,以后你就叫小荀。”有一個低沉的男聲在說著,他好像很開心,語氣里不自覺的添上了笑意。
歲安只覺得自己又在做什么夢,恍恍惚惚之間看見那個說話的男子好像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一身青白色的長袍,領口間還隱隱約約的露出了一顆小小的紅痣。
然后這個男人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腦袋然后彎腰就把自己抱了起來,手還托著自己的屁股......
這是什么變態流氓......愈發的清晰了起來
等等,這個夢未免也太像真的了。
旁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她看見有人指著自己在竊竊私語著什么。歲安不想聽,可那些話就愈發的清晰了起來。
“哇,你看蘇公子抱著小貍貓耶,那小貍貓臟呀。”
“可惜了蘇公子,那都好,就是有點......”話才說到一半,那說話的老者就搖搖頭,不接著往下說了。
“有點啥?”旁邊有個人迫切小聲的詢問到。
“也沒啥,就是人有點傻,喏,他抱著的那只小貍貓,不知道從那里跑來的,跑到了蘇家府里面,聽蘇家府上的人說,他們家公子當時在讀書了,那只貓就跑到蘇公子的懷里,當時把仆人都嚇壞了。”
“然后了,老伯,然后了,那這貓不會是被蘇家趕出來了,他家蘇公子就出來找貓了?”
“哎,你還猜對了一點。”
剛剛說話的年輕男人,聽見這話,不由得有點沾沾自喜,更加催促老者講一下這個傻蘇公子怎么回事了。
“聽他們說,那個公子自從有了這個貓,圣賢書也不怎么讀了,連人間氣也多了不少,那蘇家大人就不開心了,蘇家公子從小天賦過人,還有個名人說將來蘇家公子是將相之才,結果這一只貓,蘇公子就對它愛不釋手,書也少讀了,蘇家老爺就叫人偷偷的設陷阱把貓捉著,扔到山上去了。結果蘇公子知道后,一聲不吭,偷偷溜出去找貓,回來的時候啊,渾身的傷呀。那只貓也有靈性,再也不進蘇家府了,蘇公子抱著回去,一放下就跑出來,這不,蘇公子只好放著它去,每天過來喂它吃的,快晚上的時候才抱回去,抱回去就不放手了,快早上的時候在放出來。幾個月了,一直這樣。“
“那蘇家老爺了,讓這小公子天天跑出來喂貓呀?”
老者嘆了嘆氣,回到,“那可不是嘛,蘇家也沒辦法,這蘇公子倔得很,沒有貓的那幾天,連飯都沒吃過。可不得由著他來嘛。“
老者說完之后,那些聽眾也開始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
”哦,難怪,我還說呢你怎么說他傻。一只貓嘛,至于如此嘛。”
“也就富家子弟吧,才這樣,對貓比人都好。”
“哎,你這么說可不是嘛,有錢的富家子弟啊。”
這時,有個人故作神秘的說了一句。
“你們說,那貓是不是什么妖怪呀,聽說妖怪就會這樣迷惑人心了,要不然好好的公子哥怎么被一只貓迷成這樣了。“
此言一出,立馬有不少人開始附和,要不然這事簡直太奇怪了。
誰會因為一只貓不吃飯,半夜跑到山上,弄得一身是傷呀。
那個男人又揉了揉歲安的頭,不過揉完之后,手卻沒有放下。
歲安聽著那些聲音戛然而止,一只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是那個抱著她的男人。
歲安想抬頭看一眼那個男人的臉,可是剛剛抬頭就陷入一陣眩暈之中。
眩暈之后,歲安睜開眼睛,難以置信的發現自己本來趴著睡著的書案竟然變成了一片沙地。
她想要起身,卻發現身體笨重得很,她用力抬起頭,眼前依舊是一片黃沙。
歲安驚愕,她才發現,自己好像變成了一株草木,粗大笨重得很。
她想要說話,但是根本就開不了口,沙漠的太陽狠辣的照在她身上,歲安欲哭無淚,她覺得她好像要死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歲安喉嚨已經痛得沒有感覺,感覺渾身已經被曬得碎裂成塊,她好想喝水,哪怕是一點的水珠也行。
可是她抬眼看,那天空中干凈得連雜質都沒有,何談云霧?
太陽烤著,歲安意識已經慢慢模糊,她半瞇著眼,快要無意識了。
就在歲安昏昏沉沉的時候,身前出現了一道身影,剛好遮住了一些毒辣的太陽,她張開眼睛,想要看看是誰。
可是無奈,她再怎么費力的抬頭,就只能看到那人的脖頸處,還有那稍稍有些清瘦的下巴,那人穿著一襲戴青,堅韌挺拔的衣腳隨著那人的動作輕輕擺動。
歲安看著那人慢慢靠近自己,然后就感覺渾身一涼,歲安一喜,那是水。
水,傾盆而來,澆在她的身上,腳下,可是喉嚨還是十分干燥,歲安想起她現在是株植物,便吸了吸,果然,感覺喉嚨清爽多了。
歲安喝飽水之后,便整個人都活了過來,她嘗試著再次動動手,發現好像也不是那么的笨重,還是可以用力些動一動的。
歲安還是想看看到底是誰,再次費勁的抬頭望去,誰知道那人竟然轉身了,留下一面背影,歲安看著那背影,好像有一些熟悉,有點像。
歲安瞇起眼睛,皺著眉想著,可是想了好久,她都沒有想到。
那人走了,歲安干脆直接放棄了,閉上眼睛開始睡覺,說不一定一覺醒來,她就又可以回到那個房間去了,就在她迷迷糊糊要睡著的時候,才發現那人又回來了,歲安勉強睜開眼看了一眼,那人就站在面前,站著沒有動,好像在觀察著什么。
歲安被他看得渾身不舒服,頓時睡意全無,她想要問一問這人干嘛一直盯著她,可是現在是一株草木,根本就開不了口,歲安在心中嘆氣,效仿起那人來,也盯著那人打量,這次可以看到那人的唇了,那唇色有點偏紅,好在他的膚色也是有些黑的,唇色的鮮艷,也沒有太過于引人注目。那人的唇薄薄的,嘴角淡淡的勾起,在笑。
歲安突然想到了朝枍,朝枍的唇色也很鮮艷,不過朝枍的膚色過于白皙,甚至算得上是蒼白了,所以鮮艷的唇色就很引人注目,那兩片薄唇也像這樣,總是似有似無的勾起,但是歲安知道,朝枍沒有笑。朝枍真正笑的時候,眼睛不一樣。
不過具體那里不一樣,歲安也說不上來,歲安思緒不斷飄散,她突然又想不知道朝枍和羽泈找到自己沒有,還要在這里待多久啊。
在歲安走神的時候,那人又給她澆了一些水,然后對著她說。
“我回去一趟,馬上回來。”低沉的聲音傳入歲安的耳中。
歲安回神,吞著水,她突然發現這次的水好像和剛剛的不一樣,怎么有股甜味。她晃了晃手,算是回應。
那人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嘴角裂開一個大大的笑容,笑了。
只不過那笑聲,除了開心,好像還有微微的哭腔。歲安抬眼,以為那人哭了,可是好久,都沒有淚水滑落。
歲安皺眉,心想可能是聽錯了,畢竟現在自己是一株草木,草木可能五感不太好。
那人伸手,輕輕觸碰了一下她的頭發,隨后就立馬收回手,轉身走了。
歲安早已經做好準備,馬上閉上眼,等了許久,她才睜開眼睛,可是,哪還有那頂毒辣的太陽照射,早已經是日落了。
歲安微微詫異,時間過得那么快嗎?
夜間,那人又回來了,懷中還抱著一件衣服,然后歲安就看見那人蹲下身,低者頭將那件衣服撕開一條,布條圍上了她的身體,輕輕裹著。
歲安想趁此機會看清楚那人的樣子,可是黑夜只有模模糊糊的輪廓,眉眼不甚清晰。她撇撇嘴,打算先睡覺,明早在看。
歲安在睡夢中隱約聽見狂風呼呼的吹著,歲安聽見風沙掠過,帶起石子張牙舞爪的奔來。歲安一下清醒過來,她想快點拔腿就跑,可是后來才后知后覺她已經變成了一株草木。
歲安在心中吶喊,那風聲愈發接近,歲安咬牙閉上眼睛,許久,那想象中的疼痛感并沒有傳來,她才長舒一口氣,睜開眼睛查看。
前面的坐著的身影,衣服上的沙子和石頭不斷從頭上落下,輕輕地跌入黃沙中,像是入了海的水珠,平靜沒有波瀾。
這個人為她擋下了風沙。
一時間,歲安愣住了。這人給她澆水就已經很奇怪了,誰會沒事來黃沙之中澆水,這人還一夜坐在這里,給她擋風沙。
他到底是誰?
歲安用力的抬頭,她一定要看清楚他是誰,說不定就可以從這個夢境中出去了。
那人好像察覺到她的變化,正想要回頭看,歲安屏住呼吸,幾乎不敢眨眼,用力的晃手發出聲響,等他回頭,可是還沒看清楚那張臉,她就又陷入了眩暈之中。
那臉也變化模糊得很,歲安咬牙堅持著,可是不管怎樣都像是霧蒙蒙的,一點都不真切。
更重的眩暈感襲來,歲安嘆口氣,無奈的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