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便回返出租屋,聆聽Cry那持續(xù)到下午5點的講座。
再到酒館的冷凍庫,由Cry培訓將近兩小時的調酒技藝。
“對了,Cry。我今晚得請個假......”
“哈,請假,為什么?”
“額......朋友,對,我跟一個朋友約了見面。不過放心,我保證會在凌晨一點前回去的,請記得留門給我。”
“我可不擔心你。但你在魔都有朋友的話為什么不去投宿Ta那里?”
“Ta只是剛好路過這兒,想跟我見一面罷了。”
“......就當我同意你了。別忘了跟Boss說一聲......雖然說不說都沒差。”
“我會的。”
炫光交錯的辦公室內,被員工尊稱為“Boss”的Nightingale正興致高漲地拍打著街機上的按鍵,類似街機這種20多年前的老物件,她要在黑市上花大價錢才能購得。白發(fā)掩耳,她看向辦公桌上電腦屏幕中的監(jiān)控視頻,左邊的那只機械眼系統(tǒng)地分析著數據,仿佛鑲嵌著紅寶石的右眸則端望著那正對于墻上所懸掛的鐘表,翹起二郎腿:
“7點整。那孩子想進來的話最好就趁現(xiàn)在。”
同時,早在門外徘徊了將近5分鐘的海誠也終是鼓足勇氣,輕敲起B(yǎng)oss辦公室的門。
伴隨“噠噠”的叩門聲響起,Boss靈敏地斷開街機的電源,一躍而起,穩(wěn)當地降坐于皮革椅上:
“請進。”
得到應允后,海誠才躡著手腳向下旋轉門把,推門而入:
“Boss……我想翹班,今晚的值班。”
“翹?當著上司的面這么直白地講出來,會顯得我很沒有威嚴的……”
“抱歉。但我確是找不到別的詞……拜托了,我真有些急事。”
提起桌上的酒杯,夾于中指和無名指間搖晃著,杯中仿佛蕩漾著暗紅的溪流,回旋成清波。不同于聽聞敲門聲,Nightingale沒有立即給予海誠應允。倒從皮椅上起身,左手撐著桌面,直視少年那對黑水晶似的雙眸,其中一只還摻雜些血絲般的淡紅。擺出一副上司該有的架勢:
“你要怎么做?”
“哈,什么怎么做?”
海誠這番不自知的反問,使Boss暫且安心許多:
“……沒事。這兩天你的學習效率稍稍超乎我的預期,但還是別忘了多跟Cry請教些。明天我會讓她試著加快進度,畢竟轉正的話,你自然會安心些罷。”
邊訴說著對少年的規(guī)劃,邊向立于門前的少年靠近。
“所以……”
“你隨時可以出發(fā)了。去和你的小女朋友找點樂子……當然,男朋友的話我也不反對。”
“怎么都認為我是早戀的……我看上去很像那種人嗎?”
“不像,至少臉上看不到如我青年時戀愛的喜悅……你所顯露出的這種彷徨,更接近失戀后的憂傷與自責……”
“您可別瞎猜了。”
左肩倚著黑色的皮墻,將酒杯遞到海誠嘴前:
“要來點嗎?這可是高檔的Bloom Light。”
“多謝……但我不喜歡這玩意兒。”
“那就祝你赴約愉快罷。”
隨之將酒收回,一飲而盡。
……
“你明知道那孩子在撒謊……”
昏黃的吊燈下,Allan仍在擦拭著那似乎永遠也擦不凈的玻璃杯:
“他才來魔都幾天?路都不熟。你還真放心得下。”
此時海誠早已走遠,正乘著出租向魔都的外灘趕去。
“誰沒撒過謊呢,尤其是到了這種思春期的年紀。除非他被榨成人干回來,不然我仍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至于說那孩子不認路,我想也僅是不熟而已。又不是沒用過地圖導航這類工具,再不濟還能詢問路人,雖然他確是有‘社恐’的雛形,使我也擔心他能不能開口。但你得相信,新生代總歸要超越我們的。”
“允許我給你提點建議,Cry:別什么事都往感情上想。哪怕你曾被它所傷……”
“Crystal粉碎了你的建議。”
……
慶幸著仍處于夏季,天際那道的火光降架在高樓間,還未消逝完全。染黃了穹頂密布的黑云。
七點半的鐘聲還未敲響,海誠已乘車來到外灘。交付了車錢,才發(fā)覺街道兩旁早是燈火通明,身心也倍感輕松。因清晨時生成了“水霧”,卻未在其消散后即刻驟雨,憑借以往的經驗教訓,商鋪們無一例外地啟動了擋板,戒備隨時會傾盆的大雨。望著互為對街的店鋪上方不斷伸長地直至交接的納米檔板,海誠才猛地想起什么,雙手慌亂著向空蕩的身后探尋去。果然,因匆忙著赴約,海誠的背包連同包中的黑傘一同落在酒吧。看向空無一物的掌心,又是種無奈涌上心頭。
不遠處便有家稍經改造的傘店,從仍未清理的手腳架來看,約莫是在生成“水霧”那會才匆匆搭建的。支付了一天份的高額地租,盡是在賭暴雨時的銷售。就勉強作一回韭菜罷,海誠攜著沒帶傘的那股子懊悔,行至店口。
“喂,那邊的黑毛小子,也是要買傘么?”
掌店的是位褐色長發(fā)的年輕女子,身著由純金紐扣與紅線束起的櫻桃紅色墨邊裙擺,白襯的領口別著一顆鑲嵌于黑石制基座的紅寶石,兩臂穿戴著黧黑透光的花紋護袖,無神地在售貨臺后回旋著手中的長柄黑蕾絲邊紅傘。見海誠前來觀望,女子便停下旋轉,將傘尖直指海誠,輕覷著。
沒有理會女子的嘲弄,海誠于是俯身挑選起雨傘。女子見狀,便放下紅傘,嘆息著撫弄鑲嵌有兩顆紅寶石的耳墜:
“唉,效果欠佳啊……請自便罷。”
擇定了,又是把黑傘。這類只交付24時地租,翌日便收攤走人的“劫店”,在那座海誠曾居住的小縣城最為常見。他清楚,要在24小時內完成回籠資金及賺取利潤這兩件艱巨的任務,所出售的物品必都是高價。做好被店方高價售傘的覺悟,海誠便將銀行卡遞與女子,示意她抓緊坑錢:
“別刷太多……”
女子接過銀行卡,順帶瞥了眼海誠手取的那把黑傘:
“是把好傘,眼光不錯嘛,小子。”
“少來。”
這類客套話聽得多了,海誠便尤為自然地顯露出鄙夷乃至憤怒的神色。可女子的神情卻突然端莊起來,鎮(zhèn)靜地陳述著:
“那把可不是由油紙制成的……”
“那由何作?”
“來自艾斯亞大陸西邊的黑魔法。”
“逗我玩呢?”
容不得少年對魔法的質疑,女子放下紅傘,稍調整了鑲嵌有紅寶石的黑色發(fā)帶,從售貨臺后走出。高跟鞋與大理石地板碰撞,傳來“噠噠”的聲響,步行至海誠身前,惡狠狠地注視著少年略帶暗紅的右眼,以她那雙明潔無暇,濃艷得仿佛鑲嵌著海藍寶石的雙眸:
“本小姐所言并非虛構,至少就歷史而言確實有魔法的存在。
你小子應該清楚罷?在那場大屠殺及“宇宙意識”被初代仿生人濫用后,世界各地就陸續(xù)出現(xiàn)過兩三萬位魔法使,他們所展現(xiàn)出的各類那種難以名狀的法術,與傳說中的“魔法”相差無幾。
但在阻擊了初代仿生人的屠戮約莫兩天后,直至通過“宇宙意識”將那場浩劫中無辜者的意識被轉入尚未啟用的仿生人體內,那群魔法使都沒再出現(xiàn)過。
后來為探尋魔法的來源與應用,各國專門組建了科研團隊做相關研究。只可惜科研團隊中滲透了各幫派的內鬼,正要將研究成果公之于眾,卻在發(fā)布會當天,各國積累了兩年的成果就被各階層的技術人員竊取,流轉于黑市間進行拍賣,浩劫后新生的黑市產業(yè)便是從那時起長盛不衰的。
所以要真有人聲稱自己精通法術,那家伙不是相關的科研人員就是當年竊取資料的間諜,亦或是在黑市拍下《法術教程》的富商。
只是近期,世界各地的黑幫都莫名地展開內斗,迫于壓力,某個幫派揚言要把他們振興市場的“祖師爺”——魔法上交國家,公之于眾。
因此今年這場幫派斗爭自然也吸引了不少眼球,各國的武裝勢力都有摻雜……”
“您直說罷,要多少錢?”
見海誠這般對魔法無趣,女子便直截了當地報價:
“1000萬玻爾。”
明知極可能是騙術,海誠卻依舊付了錢。
于是,女子在后方搖手送別著這位顧客,直至海誠的身影扎入人堆,女子才回返售貨臺。
過道內,女子回想剛才所見的景象,便將雙手交互于胸前,誠摯地祈禱:
“愿麥克爾.史考特眷顧你。”
……
“黑魔法……雖然魔法的存在并不稀奇,但這么珍稀的資源,居然在陰雨天包裝成雨傘售賣。而且……這手感,分明是油紙造的,果然盡是騙人的玩意兒。”
穿梭于茫茫人海之中,握著那柄所謂的由黑魔法制成的油紙傘,海誠放下猜疑,肯定自己是受到蒙騙了的。今天似乎是個特別的日子,明明有了“水霧”的警示,可上街的人卻是平日里的兩倍有余。摸索出手機,通過導航再一次確認弗雷德所說的摩天輪的方向:
“嗯,不錯,還有200米……”
前路不時會碰上幾個蹲坐在巷口的,奇裝異服的怪人,偶爾傾聽他們的閑談,海誠似乎才明白了今日游客爆棚的緣由:治安部的巡警把近兩年來抓獲的各類罪犯押送而出,定于今夜12點在橄欖枝大廈樓頂統(tǒng)一處決。待處決人數總計9114人,其中約三分之一為涉及黑市交易的相關人員,約十二分之一是新生的資本家。
“嗯,還有50米……然后時間是……19:25。”
從而加快了前行的步伐。又是一道巷口,在此蹲守的是一位頭戴黑帽的男子,他將那臺黑色筆記本電腦放于垃圾桶旁側的紙箱上,自己則坐于迷彩色的折疊椅上,自顧自地敲打著顯示屏下的按鍵,以他戴著黑色皮革手套的指尖。好奇心驅使著海誠駐足觀賞男子的演繹。
男子仍不懈地敲打按鍵,全然不知海誠的存在。顯示屏上的黑色面板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鮮紅字符,盡是些海誠看不懂的英文單詞和各式魔幻的符號。而當男子摁下“Enter”鍵,一眾人臉浮現(xiàn),待加載完畢,才看清楚這接連不斷呈現(xiàn)的,是無數的個人信息。來往的游客愈來愈多,黑壓壓的眾人影將巷口的最后一絲光亮掠奪去,連天際的那道火光也在最后渲染了黑云后,暗淡下去。海誠被人流推入巷子,似要摔倒下去,同地面的碎石熱情地激吻。為站穩(wěn)腳跟,海誠的鞋底與地面在激烈地碰撞后發(fā)出“嗒”的聲響。這引起了男子的警覺,忙扭過頭去,面露著猙獰的神色向腰間的手槍摸索去,卻通過顯示屏光亮的照射,待看出對方只是個孩子后,男子又將手收回并插入褲兜,喉嚨處振動出沙啞的聲音:
“混賬……嘿,你就沒聽說嗎,孩子?”
見男子有掏槍的動作,海誠確是有撒腿沖進人堆的念頭,而這份念頭卻在男子收手的同時消散了。看來能和眼前這位聲音沙啞的大叔攀談幾句:
“聽說什么,對那些罪犯們的行刑嗎?”
“是的,今晚的處決儀式,就在不遠處開展。既然你是知道的,為什么還游蕩在這兒?趁早回家去,這不適合小孩觀賞。”
小孩?這類稱呼是海誠最不屑入耳的,于是故作輕浮的救世主姿態(tài),雙手抱著頭仰望上空:
“哈,處決么……那些十惡不赦的罪人,或許只有死才能救贖他們罷。”
“哦?有意思……孩子,你真的認為那是對他們的救贖嗎?”
被稱作“小孩”,海誠是過意不去的,便沒把男子的反問當一回事。放下雙手,望向黑壓壓的人流。果然,現(xiàn)在還未到出去的時候罷,海誠這般想到。計算著進出的時間,再多說兩句就該去和弗雷德會面了。于是拋出海誠自己此生最大的謬論:
“反正都是死刑犯了,還有什么比死更好贖罪的方式呢?”
男子聽罷先是怔了一下,待舒緩過來,便緩緩托起左手食指,指向顯示屏上無數的個人信息:
“但……你要知道,孩子……他們中大部分人……都是良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