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回到家里，父親母親其實已經知道蘇舟的成績，沒有批評，沒有抱怨，還反過來安慰蘇舟。
本來想演一波悲傷的蘇舟，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家里什么情況，不說都清楚。
兩個弟弟也知道哥哥沒有考上，默默的看著哥哥，想說點什么，又怕說了大哥心里難受。
蘇舟笑了，摟著弟弟們，拍了拍他們。
兄弟三人都在不該操心的年紀，想著這個家，想著這個家的未來......蘇舟15歲，蘇亮12歲，蘇南11歲。
其實，父親是最希望自己上大學的那個，母親也是，但母親更理性，更務實。
三個兒子，都是班級第一名，鄉里第一名，手心手背都是肉！
這個家，窮...
第二天，蘇舟提出，暑假要去縣城姑父那里打工，賺點學費。
父親同意了，“這兩天村子里少不了議論你，你去你姑父那里也好，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跟你姑父學點本事。”
母親絮絮叨叨的叮囑了一些事情，蘇舟笑著答應。
囑咐弟弟們別貪玩，多幫母親干點活。
蘇舟跨上自己的破鳳凰，沒有回頭，一路飛馳，耳邊的風嗖嗖的刮！
蘇舟像一葉小舟，穿行在蘇鄉的小路上。
這個年代，機動車幾乎沒有，大家都是自行車。
路旁有人步行，穿的都是單調的顏色，藍的，灰的，白的...偶爾有鮮亮的顏色。
陽光透過樹蔭打在他們身上，仿佛一張張斑駁的舊照片。
夏天，蘇鄉的路最美，兩邊高大的楊樹，在半空中互相拉著手，形成了一條絕美的林蔭小道。
遠處炊煙裊裊升起，依稀聽到幾聲狗叫，低矮的房屋錯落有致，湛藍的天上飄著久違的雪白的云......
蓬勃的血液在血管里流動著，自由的風在耳邊吹著，中二的心，在慢慢復蘇，男人至死都是少年！
“1994年，爺爺來了！！！”蘇舟再也忍不住了，終于放飛自我！
上了大道，西行10公里，就是縣城了！姑父的家就在西關。
西關再往西2公里，是鋼材市場，再再往西15公里，就是省界，那里有100多家選煤場，后來發展到300多家，自己曾經在那里打拼了8年……
一路向西，一路向西......
姑父家到了，蘇舟把破鳳凰停在門口，徑直推門進去。
“嗚喂兒！嗚喂兒！槽后栓！在家不？槽后栓！來來來，快來！上草料嘍。”蘇舟一進院子就開始嚷嚷起來。
“在呢，在呢，喲，大侄子來了！”姑父一臉賤笑的走過來，拍著蘇舟。
“嘿，長高了呀！快1米75了吧？看樣子~你草料也沒少吃！哈哈”
古老的蘇鄉，流傳著姑父文化，就是娘家侄，可以肆無忌憚的耍弄姑父，姑父呢？也樂于被娘家侄羞辱，甚至有時候主動犯賤。不挨兩句罵，心里還不舒服！
假如你看到一個小屁孩在罵一個嬉皮笑臉的大人的時候，不用驚訝，一定是浪姑父在沒事找事。
每個人幾乎都有姑父，姑父也有自己的姑父，一代代的姑父都是槽后栓，沒有例外！
每一家的婚禮儀式上，蘇鄉一代代的姑父們，在搗亂的路上越走越遠，見面禮不是白蘿卜片扔到禮盤上，就是紅包里包著土坷垃，在耍賤的路上沒有最賤，只有更賤！
槽后栓，其實就是驢！
蘇舟叫姑父槽后栓，姑父心情好的時候，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還會學兩聲驢叫！我就是驢，咋了嘛？我驕傲了嗎？
姑姑見到蘇舟很高興，忙著給蘇舟做飯，蘇舟和姑父，爺倆坐在院子里，喝茶聊天。
蘇舟把家里的情況，自己的打算，都和姑父說了。
“小舟，不要埋怨你父親，你父親算是很有本事的人了，從蘇州逃過來，白手起家，蓋五間瓦房，養活你們弟兄三個，也不容易！最重要的是，在吃上，沒有虧待過你們。”姑父說道。
“嗯，姑父，我知道，別人家的雞蛋都攢著賣錢，父親不攢，都讓我們吃了。”蘇舟點頭。
“行，就在我的廢品站里干，幫著我干點活，順便學點本事。”姑父拍著胸脯說道。
“呵呵，跟你學本事？過期的娃哈哈，你連奶帶塑料瓶一塊買，還有臉教我？哈哈，你就不知道把奶倒了再稱？你知不知道，娃哈哈九成都是水！哈哈哈哈...”蘇舟捂著肚子樂。
“那不是剛開始干，啥也不懂嘛！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哼哼，你也有栽跟頭的一天，等著吧。”姑父也笑了。
姑父雖說有點賤，卻待人寬厚，廢品站生意僅僅也就能夠養家糊口，雖然家里過的不怎么樣，對人卻是窮大方！
這年頭，大家都是窮，豁子嘴吃肥肉，肥也別說肥。
吃了午飯，和姑父來到廢品站，轉了一圈，蘇舟問起了銅的價格，黃銅4塊多，紫銅6塊多一點。
蘇舟此行的目的就是銅，經濟發展，對銅的需求越來越大。
依稀記得94年，95年銅的價格瘋漲，姑父感慨的樣子。
蘇舟想通過收銅，一邊賺錢，一邊踩點，鋼材市場，選煤場，都可以找機會。
1994年11月，蘇鄉的第一座鄉鎮拔鋼廠成立。
父親那時候也加入了收購鋼鐵的大軍，只是時間有點晚，看到大家都賺錢了，才敢下手。
一輛自行車，一塊紙板子招牌。
這個切入點蘇舟考慮了一個月了。
“姑父，我想騎著自行車去收銅，咱們國家發展越來越快，會缺銅，我覺得會漲。”
“你個小屁孩，行不行啊？再說了，你去哪收？”姑父笑道。
“往西，去鋼材市場，還有煤場附近。”
蘇舟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的計劃，詳細的說了一遍，姑父還是有點不放心。
“哎呀，姑父，暑假咱爺倆走街串巷收廢品，我不是沒干過，收銅，不占地方，也不累。
本錢我都帶了，100塊！你就放心吧，是騾子是馬，得拉出來遛遛，萬一不成，再撤兵不遲。”
“額？小舟...你行不行啊？”
“姑父，試一天！”
“行！明天咱爺倆一塊去！”姑父總算答應了。
姑父把雜銅，電線銅，電機銅怎么分類，各自的收購的價格，賣的價格，都教給了蘇舟。
另外，上游是誰在收購，脾氣秉性是啥，都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蘇舟。
收購銅的這位，姓李，這位李老板，整日騎個自行車，在各個廢品站里收，一直到2010年，都還是樂呵呵地騎個自行車到處轉。一天收一點，也不貪，日子過得也算逍遙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