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船的超光速引擎在持續工作，駕駛艙外的星光全部被拉長。
于是舷窗外的點點星光變成了條條星光，宛若飛船透明外壁上的動態風景畫，雖然沒有豐富的色彩，但是非常的炫麗。
感覺看多少次都不會看夠。
剛剛將星球表面打的一塌糊涂的伽馬射線暴，也逐漸被這艘小小的飛船追上，緩緩超過。這恢弘的宇宙現象，穿過星際介質時會產生短暫的輝光，只有身處其間才能完整的看到。
“拍下來，苔蘚，我要發到論壇上去。”
“好的，已記錄。”
莫余挑了幾張角度最好的，發在了自己最常去的論壇上。
雖然對于本文明的成員個體來說，這不算什么奇景，但人類總是喜歡將固定的景色一遍又一遍的拍下來和分享，算是某種對于生活的記錄，也是傾訴自己的分享欲，這種小事他喜歡順從心的指引。
文明范圍大起來之后，個體已經沒有了統一的作息時間，于是在他發出去之后片刻，便出現了幾條簡單鼓勵和稱贊的回復，有兩個還是已經有一些眼熟的昵稱。
飛船輕輕滑入目標文明所在行星的軌道。
莫余收回注意力，透過駕駛艙看向伽馬射線暴來的地方。
那里什么都沒有，只有一顆孤零零的正常星星在緩緩閃爍。光速前進的伽馬射線暴，不會有任何提前的信息到達這里。這顆星球處于光錐之內，它的結果似乎早已注定。
只有飛船的空間氣象條件偵測系統，還在孜孜不倦的工作，將偵測結果輸出在飛船控制臺上，不斷跳躍著，預報伽馬射線暴到達的時間。
莫余看著駕駛臺上的倒計時，思考了片刻。
然后他突然開口對苔蘚說道：
“如果我救下他們，回去后會遭受什么懲罰？失去這份工作的資格，還是會被起訴。”
“沒有懲罰。”
“？”
面對出乎意料的答案，莫余有些吃驚，連忙追問：“為什么？”
“根據相關條例，在此種情況下您可以出手阻止災難。”苔蘚平靜地回答道。
但是莫余難以平靜下來。
“也就是，也就是，我可以出手救他們么？”
“可以。”
“噫。”
莫余略微有些激動，不過他沒有跳起來，沒有爆粗口，也沒有去操縱飛船，而是坐在原地呆了片刻。
然后他決定還是先弄清楚情況，畢竟時間目前還很充裕。
“苔蘚，請幫我講解一下相關的規定，我十分感興趣。”
“好的。”
聽了一會兒，他才弄清楚怎么回事。
根據某份十分古老的條約，文明中的成員在遇到其他文明遭遇某些即將滅族不可抗力時，可以選擇出手救援，并且施救者本人不會受到任何懲罰。
但是這份條約之中對于生效情況，有著十分具體的規定，而且這種生效情況十分苛刻，所以這種事情，并沒有出現在觀察員手冊中。
比如，這種遭災文明遇到的不可抗力，不能與任何第三方文明相關，也不能與這個文明本身的內因相關，更不能和本文明相關。
還有，拯救過程中不能有目擊的第三方文明，事后也必須抹除或者混淆整場經過。而且施救者必須是無意中遇到災難場景，不能去主動搜尋這種情況，也不能接受委托去拯救相關文明。
而且最重要的是，被拯救的文明也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代價？什么代價？”聽到這里，莫余忽然打斷苔蘚的陳述。
“必須搬家，實施拯救的本文明成員負有接待責任。而根據研究，遇到此類情形的文明，都會急劇降低發展上限。”
由于在拯救過程中不可避免的暴露，被拯救文明必須搬遷；而由于在拯救和搬遷過程中不可避免的暴露，目標文明會因此成為本文明某種形式上的附庸——主要是精神上。
靠近的文明太高級，解決不了“我們是誰”的問題，也會導致“我們該怎么走”的問題缺乏可能性，加上一些看到答案但永遠想不明白的問題消泯掉未知性……這些會導致該文明在短時間內迅速發展，然后快速迎來永久性停滯。
“可以有選擇嗎？”
“抱歉，被拯救者沒有選擇，根據規定，施救者也不能有過多的選擇，除了選擇救與不救。但是一旦出手，施救者就要負責，申請并協助專業團隊解決掉自己造成的這份影響。”
“那無所謂，先活著再說吧，活著才有希望，沒了就什么都沒了。”
“還有痕跡。”
“……那對文明來說沒有意義，好吧不說這個，我們該怎么做？”
…………
其實也很簡單。
只需要在伽馬射線暴到來之前，開著飛船來到星球和伽馬射線暴之間，然后張開飛船上的護盾，將直面星球的那部分伽馬射線暴擋住就行。
對于可以穿越位面的高級飛船來說，做這種事宛若探囊取物，甚至都不會有什么明顯消耗。
難得從來都是善后。
“苔蘚，對于太空站和旁邊星球上的人，該怎么保護。”
“護盾具備遠程成型功能，可以執行，需要授權。”
“好的，那你來擋，我看著就好。”莫余非常爽快，這種事情肯定要相信苔蘚的操作。
面板上的倒計時在不斷跳躍，最終時刻越來越近。
超新星爆發的前置信號已經來了這個恒星系，中微子群從各顆星球上掠過，它們幾乎不和物質發生反應，因此絕大多數個體都毫無察覺。
只有那些建立在深厚冰層下或者地下，用冰或者巨量超純水作為偵測源的大型科研機構，捕獲到了這場中微子風暴。
但是沒有對應預警機制，而且大部分科學家都只是欣喜，開始驗算偵測結果是否準確，只有小部分科學家警惕起來，可他們的擔憂無法傳遞給任何上層。
和苔蘚模擬的情況完全一致。
若是沒有莫余出手，這顆星球上的生命也會和苔蘚模擬的情況一樣，遭遇沒頂之災，直到幸存生命億萬年后再次重建生態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