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上馬縣慵懶而燥熱,一陣銅鑼聲打破小城的沉寂。
“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九娘盤纏用盡,厚顏為大家來一段公孫劍舞,父老鄉(xiāng)親有錢捧個錢場,手頭緊的捧個人場,九娘我笨嘴笨舌,不會那么多的吉祥話,這就給大家舞一段,請上眼。”聲音清脆猶如鶯啼,容貌秀麗身材窈窕,一身勁裝顏色赤紅,好一個英姿颯爽的既愛紅妝又愛武裝的巾幗奇女子!
三三兩兩的人圍攏過來,燕九娘一甩黑色斗篷,兩條云袖如出水蛟龍一左一右翱翔游動。寒光于云袖盡頭閃爍,破空聲響起,竟暗合破陣樂的韻律。兩道白光仿似活物般快速舞動,一開始還能看清運行軌跡,隨著破空聲越來越急,響成一片,兩道白光也變成兩團白光,在赤紅旁肆意翻滾。“好!”一陣喝彩,人越聚越多,不多功夫就里三層外三層。
“讓讓,讓讓。”一行人擠入人群,正好燕九娘一個魚躍,兩團白光迎面撲來,寒氣逼人。“唔!”人群一陣躁動。王志高微一瞇眼,和燕九娘打個正對臉。他一愣神,眼中女子英氣逼人,容顏秀美,好女子啊。燕九娘以為他被自己劍光所攝,歉意的一笑。剎那間,如春風拂面冰雪融化,不經(jīng)意間的嫵媚驚艷了時光,讓王志高眉間的陰翳竟陽光不少。
王志高的眼神隨著燕九娘的身形轉動,心中暗下決心,此等女子怎能流落江湖,定要收藏!
銅元遍地,那粉雕玉琢的小丫頭笑瞇瞇的,拿著銅鑼,一邊說著諸如鍋鍋你好帥、姐姐你真漂亮的話,一邊從容不迫的撿拾地上的錢。
“鍋鍋,你好帥,能抬下腳嗎?你踩著我的包子了。”小丫頭看到一個銅元被一只腳踩著,一愣,然后甜甜一笑。
大臂上刺著條張牙舞爪虬龍的精瘦漢子,被小丫頭的笑容感染,本想出口的惡語也緩和下來:“小娘,幾歲了?你爹媽也真狠心舍得讓你風吹日曬。”
“鍋鍋,我大概是八歲,我沒有爹娘只有師父。”頭上兩個髻角的丫頭笑容收斂了,卻也沒什么悲苦之色。
“哦,把你師父叫過來,你做不了主。來,這是花旗國的糖豆子,很甜的,拿著!”
“師父不讓拿別人的東西,謝謝鍋鍋。師父!”
燕九娘扔下手巾,快步走到小丫頭跟前:“浮窈,你沒事吧?”聽到小丫頭的回答后又見的確沒什么,才抬頭看這精瘦漢子。
“這位大哥,有事?”
“你是她師父?這攤位費、衛(wèi)生費、市容管理費、工商稅務···”雖見燕九娘容顏俏麗,心里流口水,但還是換了副臉孔,嘴里蹦出一串名詞,直接繞暈了燕九娘。
“大哥,大哥,你是?”
“哦,看看,這是我的工作號,我是咱這上馬縣聯(lián)合執(zhí)法隊的聯(lián)防協(xié)作員。你在這賣藝,嚴重的干擾了上馬縣的正常生活秩序,沒報備吧?看看,我就知道。這樣吧,你先繳納攤位費、衛(wèi)生費、市容管理費、工商稅務···”
“大哥,大哥,你說的我真的不懂,我初來貴地,真不懂,能不能網(wǎng)開一面啊?”燕九娘面色驚慌,連連行禮。
“咳,那個,妹子,真不行,都這么搞,怎么能把新生活運動推廣?體現(xiàn)領袖關愛民眾的博大胸懷呢?”看來這位聯(lián)防員業(yè)務水平真的不低,至少念過幾年新式學校的,否則怎么會如此緊跟形勢,說的頭頭是道,頗有幾分人民公仆的風范。
王志高跟著燕九娘過來有一陣了,聽得聯(lián)防員的說辭,眉頭舒展,插口道:“這位,你看,她帶著個孩子出門在外實在不容易,法理無外人情,看在我的面子上,放過她這次吧。”
聯(lián)防員斜著眼看看王志高,剛想罵,見王志高身后走過來幾人,其中有一人他認識。那是縣里杜大少爺杜子騰,縣長是杜大少的姨夫的同學,惹不起的。杜大少對他打個眼色,聯(lián)防員明白了,于是笑臉相迎:“哦,這位兄臺說的有些道理,得,沖您的面子。”說完轉頭對燕九娘說道:“妹子,你這是有貴人相扶啊。算了,人在江湖,以后多加幾分小心吧。”這聯(lián)防員知道,能和杜大少在一起的絕不會是什么善人。那杜大少無惡不作,在縣里乃是一霸。尤其好色,被其糟蹋的大姑娘小媳婦多不勝數(shù)。別說聽說的,就是自己也看到過若干回。這女人雖然漂亮的不像話,但他知道那不是自己能惦記的。反倒是那個萌萌的小丫頭,讓自己在意。想到死在自己懷里的外甥女,聯(lián)防員就揪心的疼,而那個叫浮窈的丫頭,可愛的叫人心疼。他不想那小丫頭被殃及池魚,那幫少爺可都是禽獸,萬一···所以他才冒險提點燕九娘兩句,至于九娘能不能領會,那他就無可奈何了,誰叫他只是一個草民,而不是青天大老爺呢!
燕九娘久走江湖,深知人心險惡。聽到聯(lián)防員的話,心里就明白不少。她盈盈一個萬福,笑著對王志高說道:“多謝少俠的仗義執(zhí)言。小女子無以為報,在這里謝過了,他日江湖重逢再謀一醉。”燕九娘見這王志高腰袢佩劍手搖折扇,衣著華美干練,應是名門大派子弟,燕九娘才如是說。
王志高初聽還面帶微笑紙扇輕搖,到后來知道燕九娘對他起了提防之心,而不是如他所想,小鳥依人般投入他的懷抱,心下惱怒。笑容收斂,紙扇一合,眼睛掃過聯(lián)防員。聯(lián)防員見狀,知道自己的小動作被識破,趕忙打個哈哈,轉身離去。
“啊,些許小事不足掛齒,呵呵。不知九娘有什么打算?這小丫頭叫浮窈?浮窈這么好的孩子你忍心讓她跟隨你流落江湖?”王志高索性單刀直入,他的話恰恰正戳在燕九娘的心口上。
燕九娘一陣悵然,失神片刻醒悟,心中卻拋不去一絲希望:“哦?少俠有什么建議?”
“嗯,我是這么想的。”王志高其實沒什么想法,他的話其實是暗示燕九娘委身于他。但燕九娘一問,王志高嘴里胡說八道,腦子高速運轉,真給他想到一條妙計:“公孫劍舞失傳近千年,能在九娘手中重現(xiàn),九娘善莫大焉。知道九娘不愿供人賞玩,不過,九娘可想過開館授徒?想必從者如云吶。”
燕九娘一雙水眸直直看著王志高,看的王志高心虛不已。忽然嫣然一笑:“九娘明白了,多謝援手,就此別過吧。”說完招呼浮窈收拾家伙式,兩人不再理睬眾人。
賽貍貓霍繼宗從旺來賭坊出來,哼著《定軍山》,腰里的錢囊鼓鼓的,心中得意。夜風清爽,吹散了白日的炙熱,蒼穹上群星璀璨,偶爾有薄云籠罩彎月,映出一圈暈華。咕咕,咕咕,夜貓子示威的鳴叫,讓賽貍貓心里嘀咕不已。抬頭看天:“這后半夜得起大風,趕緊回去。”
八方風順的酒幟輕輕搖擺,店門卻是已經(jīng)關了。敲開門,賽貍貓回到自己訂的房間,稍微洗漱一下就合衣躺下,不多時就進入夢鄉(xiāng)。丑時末,賽貍貓突然驚醒。隨即聞到一股五更雞鳴回魂香的味道,這味道極其淡薄,但賽貍貓可是小偷里的祖宗、梁上君子的祖師爺,怎么可能瞞過他!一股腦爬起來,緩緩打開房門,伸出一個細鐵絲綁著的小圓鏡。哦,小毛賊往門縫里吹五更雞鳴回魂香呢,有意思,這是什么人又要倒霉了?管他的,先看看熱鬧。
賽時遷是高正義的諢名,大名還是父親用三斤精白面換回來的。可惜這正義之名冠在他頭上,頗有些補啥缺啥的味道。他把五更雞鳴回魂香吹進去后,等了半小時,掏出一串鉤子鑷子等構成的工具,鼓搗兩下,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