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恨天安然落在地上，抹掉嘴角的血漬，手驟然抬起，劍指前方，毫不在意身體的傷勢，認真說道：“是的，很重要。”

　　看著少年那堅定的神情，那倔強的表情，做出的一系列舉動，柳輕顏知道這些年他受過很多苦，并且他還要選擇繼續受更多的苦。

　　他背負的不僅僅是復興家族的使命，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去做。

　　他受過很多苦，所以柳輕顏不想再讓他再孤零零的一個人了，她要將他留下，而要這樣做就必須說服他或者說打敗他。

　　她是比離恨天強太多，甚至一掌就能將后者拍得粉身碎骨。

　　但要想打敗他，并且讓他心甘情愿留下，只有一個辦法。

　　那就是抱著殺死他的心，狠狠重創他的身體。

　　不然，他是不會留下的。

　　這一點柳輕顏很清楚，因為從一開始出手時，她就感覺到了離恨天身上異常強烈的殺氣，其中散發出來的意志就是要不死不休。

　　“我是一定要留下你的。”

　　柳輕顏說道，沒有表達出任何感情，代表了她的決心。

　　纖細的手掌微微撥動，握住了一縷凝練的天地元氣，隨后她的身形從天空之上俯沖而下。

　　離恨天依然噙著淺淺的笑意，周身天地元氣向八方飛舞徐徐轉動，瘋狂跳躍著帶著一種詭異的節奏盡數涌入劍內。

　　他拼上了全力，看著俯沖而下的身影，縱躍而上。

　　他能知道柳輕顏知曉自己是誰完全是因為李雯靜進門時說的那句“我跟你提過的人來了”。

　　既然提過自然會說名字，李紅雪這個名字若是舊人，只要稍微思索一番便能聯想到多年前的那場大雪，原本雪白的大地被無數人的鮮血染成了紅色。

　　一個染紅白雪。

　　一個恨意滔天。

　　小姨又怎么會看不出來呢？

　　雖然柳輕顏容顏未變，但離恨天已經毫無少時痕跡，如果沒有那句話后者是不會揭開前者身份的。

　　既然柳輕顏知道了自己是誰，那也就沒必要再待在青木院。

　　她那么疼他，離恨天怕很多事情會適得其反，會妨礙自己想做的事。

　　正是知道離恨天的想法，她才會出手阻攔。

　　她不準他走，他就不能走。

　　她要證明，這么多年過去了，她雖然依然疼他，但也能夠狠心“殺了他”。

　　雖然離恨天的想法有些少年人的幼稚，但只有這樣，他才會留下。

　　斬天三十六的光華刺中了柳輕顏纖長柔嫩的手掌，卻刺不進半分皮肉。

　　紅色天地元氣爆射而出，那光華一眨眼間就被吞噬干凈，其內的劍黯淡無光。

　　握劍的人虎口出現裂痕鮮血涌出，沾滿整只手掌。

　　但他并不覺得痛，沒有皺眉，沒有吭聲，甚至任何表達痛楚的動作都沒有，反而是露出笑容，滿意的笑容。

　　他對柳輕顏的決心很滿意，所以很高興。

　　高興到鼻尖有些微微酸楚，眼睛微微泛紅。

　　劍鋒一轉，驚虹劍重新綻放出光芒，他周身天地元氣變成了紅色，變成了火。縈繞著，跳躍著，向四周蕩開。

　　一瞬間，那熾熱的火全部沖進了驚虹劍中，使得劍身上亮起赤紅的光，仿佛被燒開的鐵器般。

　　“十萬天怒。”

　　在手掌與劍對碰在一起天地元氣噴涌到離恨天受傷再到用出十萬天怒僅僅數息時間而已。

　　柳輕顏沒有想到他能參悟出法境無名，一時不察，手掌被劍刃貫穿。

　　離恨天沒有準備留情，所以他毫無猶豫地轉動劍柄要廢了柳輕顏的手。

　　這是生死戰斗，不是比試，所以不需要留情。

　　他就是這樣認為的。

　　誰能站到最后，自然誰就贏了。

　　他想轉動劍柄，但在柳輕顏手掌之中劍已經不能動絲毫。

　　柳輕顏伸手拍出一掌帶著厚重的力量擊中了他的肩。

　　離恨天如斷線的風箏般向后倒飛而出，嘴里不停噴著血。

　　柳輕顏拔出手掌里的劍扔在地上，傷口迅速愈合。

　　她平靜地望著那個還在飛的布衣少年，動身而去，手掌運起恐怖的天地元氣。

　　下一瞬，她出現在了離恨天身體上空，向著后者腹部狠狠拍去。

　　“噗！”

　　毫無意外，完全命中。

　　離恨天本來向后倒飛的身體被突如其來的一掌強行止住，然后向地面筆直射去。

　　這個過程里柳清衍的手掌并未離開他的身體，而且力道越來越大。

　　轟的一聲巨響。

　　離恨天的身體撞在地面上，砸出了一個淺坑。

　　他的身體漸漸出現了裂痕，像是要碎掉的瓷器一般，裂痕里面滲著血，看起來極為恐怖。

　　柳輕顏背對著他，沒有去看他慘淡的樣子，一招手，驚虹從地上飛起射向了離恨天，然后從上而下貫穿了少年的身體。

　　離恨天嗯出了第四聲。

　　很痛很痛，身體真的很痛，特別是這一劍，好像心都很痛……

　　離恨天終是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許久，他才吃力又無力地開口說道：“小姨……謝謝……”

　　說完這句話，他閉上了眼，體內生機迅速流散。

　　柳輕顏急忙轉過身運轉天地元氣將劍拔出，用東西止住了他生機的消散，身體的裂痕也被她控制住。

　　離恨天的傷很重，但在她手里還不至于無藥可救。

　　柳輕顏拿出一顆丹藥送入他口中，用天地元氣慢慢凝合他的身體，催化著藥力。

　　這個過程持續了很久，離恨天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醒來時躺在柳輕顏懷中。

　　感受著富有彈性又極為柔軟的“枕頭”，離恨天睜開了眼，看見了一張極為嫵媚且熟悉的臉，輕呢道：“小姨…”…

　　看到少年醒了，柳輕顏露出微笑，溫和說道：“多睡會兒，讓小姨多抱抱你。”

　　離恨天微微一笑，坐了起來，看著四處滿是閨房打扮的模樣，問道：“這是你的房間？”

　　柳輕顏說道：“是的。”

　　離恨天驚奇說道：“我的呢？”

　　柳輕顏面無表情說道：“你還沒入學哪里來的住處？”

　　離恨天起身說道：“我這就去入學。”

　　柳輕顏叫住說道：“不用了。”

　　離恨天不解說道：“為什么？”

　　柳輕顏說道：“因為我就是你的導師。”

　　離恨天遲疑說道：“不要吧…”

　　“你說什么？”

　　柳輕顏眼睛一瞪。

　　思考了很久，離恨天皺著眉，苦著臉說道：“小姨，你當我導師可以是可以，但是……”

　　“但是什么？說。”

　　柳輕顏不悅道。

　　離恨天說道：“昨日入學的人里有一位叫做李如雪的，她對我很重要。我之所以讓她來這里，就是想要她去看那本書，那應該是最適合她的功法。”

　　聽完離恨天的話，柳輕顏有些吃驚，他那時雖然四歲卻已經擁有成年人的身體，仗著境界高強又是離族絕世天才惹了不少情債，還被人送了一個外號叫做摘心手，她從未見過他對誰如此用心，不過很快就恢復平常，這點事情并不難辦。

　　她輕笑說道：“你倒是有長進，隨手就弄到一個異世血脈當道侶，可不要負了人家。”

　　離恨天說道：“我們不是道侶，而是兄妹。”

　　柳輕顏說道：“兄妹？”

　　離恨天嗯了一聲。

　　柳輕顏沒再細究，說道：“去黎老頭那里吧，你還有事沒做完。”

　　離恨天依言走出了百花殿。

　　他走去副院長所在的無名殿，殿里最中央那一處院子便是他平常最喜歡待的地方。

　　離恨天走至門前，黎重澍有些蒼老的聲音傳進了他的耳朵里。

　　“進來吧。”

　　走了進去，看到老者站在里邊面向自己，離恨天作揖說道：“副院長。”

　　黎重澍看著此子的態度微微點頭，說道：“你不是不想進這里嗎？”

　　離恨天說道：“改主意了。”

　　黎重澍說道：“這里可不是你想來便來，想進就進的地方。”

　　離恨天說道：“既然來了，就不會走。”

　　黎重澍說道：“是因為輕顏吧。”

　　離恨天點頭，算是承認。

　　“看來她很喜歡你。”

　　這個喜歡當然不是指男女之間的喜歡，而是老師對學生，師長對弟子的一種喜歡。

　　黎重澍從懷中拿出一塊石頭，對他說道：“這是驗生石，你取一縷魂源放在里面，這樣你就是我青木學院的學生了。”

　　離恨天接過，調動神念在本源之上撕下一縷，注入進了石頭內。

　　魂源失去一縷，對人的消耗是很大的。

　　離恨天面色有些白，把驗生石還給黎重澍。后者接過，驗生石隨之消失，然后一疊衣物出現在了手上。

　　他道：“這是院服。”

　　離恨天接過，放入戒指中。

　　又接過一塊代表身份的玉牌。

　　凡是內門弟子都有一個獨立的院落居住，只有外門弟子才住宿舍里。離恨天當然不例外，他現在已經是柳輕顏長老的弟子，所以當然有一個自己的院子，而且就在柳輕顏的附近。

　　手續已經辦妥，黎重澍稍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據我所知，李如雪只有十五歲，卻已經破了身子，你倆可是道侶？”

　　祖脈圣體能夠修行，自然不再是處子，這一點身為青木學院的副院長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能知道，那么有些人也可以知道。

　　比如柳輕顏。

　　離恨天說道：“這個就不勞您操心了。”

　　黎重澍撫著胡須說道：“老夫可不是那種迂腐之人，只是這學院里人多口雜，若是她是祖脈圣體之事傳出，日后難免會有些麻煩，所以我決定把這件事不對外公開，只會有少數幾人知道。”

　　離恨天說道：“多謝副院長。不過，誰要說些不好聽的話，我便會讓誰付出相應的代價。”

　　黎重澍語重心長說道：“我看得出來，你雖然表面上穩重平和，但你內心殺戾之氣極重，希望你好好控制一些。”

　　“已經習慣，學生告退。”

　　離恨天微微行禮走出了無名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