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恨天的吼叫聲持續了很久。
從斷塵醒來以后直至與常妙齡爭吵結束。
從相愛到決裂的爭吵所需要的時間自然是很長的。
他們把往日舊賬全翻了一遍，翻到常妙齡哭泣不止，翻到斷塵無言以對，顏面盡失。
離恨天停止吼聲的時候，墻那邊兩個人的爭吵已經結束了數個時辰。
這一吼，吼盡了他的力氣。
也不知道他究竟憤怒與不甘什么。
如仇棄嬰所言，他智謀無雙，縱然當時年紀尚小，那么多巧合湊在一起，只要他愿意看見，就很容易能夠想通。
可惜的是，他選擇視而不見。
現在想想，自他逃到李家村之后，先是在替母親掃墓時遇見祖脈圣體的李如雪，然后在禁山里遇見了石仲離，不久以后得到某種感應與線索知道李廉是某個舊人轉輪到此間，如此安靜十年之久，三長老忽然過來見了自己，但自己回絕他以后卻并沒有強烈的反應，在不久以后便有葉小琴來李家村指名道姓要找自己…
好多事情加在一起，那便是一個局。
自己想要的那個局。
是李如雪心甘情愿把一切都奉獻給自己。
而不是墜入愛河以后的兩情相愿。
只因他自己下不去手。
所以需要一個能夠接受的理由。
“真臟啊…”
明白了自己內心究竟是什么樣子以后，離恨天發出了一聲感慨。
果然，自己最想做的還是問鼎天下。
復仇與她，都得往后靠靠呢。
至于為什么那般執著于此，那是每一個修行者內里的執著，離恨天是個俗人，當然不能夠免俗。
啪的一聲輕響。
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他自言自語道：“你忘記你曾許諾過什么嗎？你負了那多么人，還要辜負她嗎？她為你做了那么多，還不能得到你心里的第一順位嗎？”
他問給自己的這些話，沒有人能給他答案。
除了他自己。
可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答案為何。
很久以后，他收拾好情緒，把地上的血擦拭干凈，眼睛換了一條白布纏上，也換了身衣服，同樣還是白色。
離恨天走進了隔壁房里。
房里的兩個人離得遠遠的，誰都沒有看向誰，但在他進來以后，視線都停留在了同一個地方。
離恨天伸手把常妙齡吸扯了過來，并且摟住她的腰，然后面向那個很是狼狽的男人說道：“常姑娘早已經是我的人。”
常妙齡很配合的靠在他的懷里，把頭深深埋了進去。
斷塵憤怒地看著離恨天。
“放心，你哥哥沒來之前，我不會殺你。”
說完這句話，離恨天摟著常妙齡走了出去。
房門自閉，除了他，誰也打不開。
兩人來到院子里。
常妙齡離開了他的懷里，說道：“抱歉。”
離恨天說道：“沒事。”
然后胸口處的那片濕潤被元氣燒干。
離恨天繼續說道：“我還要繼續關著你，等那個人過來。”
常妙齡擦了擦眼睛，整理了一下衣服，說道：“我需要換身衣服。”
離恨天說道：“我沒有。”
常妙齡把手指上的戒指摘了下來，說道：“我這里有。”
離恨天說道：“我不可能解除你的禁制，雖然解了你也做不了什么。”
常妙齡搖了搖頭，說道：“你幫我。”
離恨天說道：“我拒絕。”
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
正常情況下，自己的乾坤戒指別人是探不進去的，除非宿主身死或者強行抹除戒指上的靈魂印記。
當然，還有一種辦法。
那就是乾坤戒指的主人自愿。
這種自愿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離恨天不想要這種允許與信任。
所以拒絕。
接下來的日子他再也沒有出現在斷塵與常妙齡的視線里。
他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知道是閉關修煉，還是在閉關反思。
所幸到了通天境以后并不需要像以前一樣頻繁進食，就算十天不吃不喝也沒有關系。
這就是達到了短期辟谷的能力。
更惘論斷塵與常妙齡的境界都比他高，自然辟谷的時間要更長些。
一轉眼，十日即過，但是鬼道修行者卻不曾來這里，有人已經沒有耐心了。
離恨天猛地踹開了那扇門，對著里面的人說道：“你瞧瞧，這就是你拼死想要護住的哥哥，我把你關了這么久，他也不曾想要來救你。”
斷塵坐在地上，視線望了過去，笑道：“我倒希望他不要過來救我。”
離恨天說道：“你對你哥哥就那么沒有信心？我可是只有通天初境的人，你哥哥快轉輪了吧。”
斷塵吃力地站起身，說道：“沒和你打過的時候，我確實會覺得你打不過他，但是你這個人不能以常理論，且極其善于攻心，我哥哥那樣的人…你絕對不會留手。”
離恨天說道：“你怎么就不相信，我打你的時候已經使了渾身解數了呢？”
斷塵忽然激動說道：“你如果已經用了所有底牌，又怎么敢在這里守株待兔？剛剛來的那個跟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都沒拿你怎樣，我哥哥不過就是一個翻海境巔峰，他能拿你如何？我未傷時，他連我都打不過…”
離恨天說道：“邏輯尚還可以，我與那個人的戰斗還不到時候，所以我們相安無事。你哥哥有煉魂幡，說實話，我真的不覺得我有多大的必勝把握。”
斷塵說道：“你是個惡人，而我哥哥不過只是一個極其可憐的人而已。”
離恨天說道：“他殺了那么多人煉魂，你居然覺得他可憐？”
斷塵說道：“我了解他。”
離恨天不可思議道：“他差點把你都給殺了，你居然還說你了解他？”
斷塵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看向門外的天空說道：“他終歸還是來了啊…”
離恨天轉身，用神念看了一眼外邊，贊同說道：“你確實了解他。”
然后他踏空而出，飛入了天空。
天空里來的那個人身穿黑衣，周身騰繞著的絲絲黑色，便是鬼道所修的怨氣，手里拿著的那面殷紅色的旗子便是煉魂幡，那這個人就是斷念無疑。
斷念看著眼前的白衣瞎子，行禮說道：“久等了。”
離恨天說道：“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呢。”
斷念把煉魂幡抖了抖，說道：“其實我并不是很想來，但他終究是我弟弟，而且我已經入了轉輪境。”
鬼哨被清，但他依然能夠找到這里，并且知道很多事情，比如剛剛來的秦觀，比如他與斷塵打的兩場，比如十二部落聚首，都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這很沒有道理。
離恨天把驚虹握在手里，說道：“我很想知道，你的鬼哨都被我除了干凈，為何還能知道這些？”
斷念說道：“簡單啊…因為我在看著。”
能夠看見，自然離得不算遠，卻能逃過離恨天強大的感知，那需要相當厲害的手段才可以辦到。
離恨天說道：“你比你弟弟強多了。”
斷念感慨說道：“這么多年，你是第一個這么說的。”
離恨天平和說道：“你知道嗎？你弟弟希望你不要來，因為他覺得你打不過我。而且，他在我手里，你沒辦法使出全力。”
斷念神色自若道：“我來，是因為他被抓了，不是因為要救他。屬于我的東西全都被他搶走了，你覺得，我還會想要救他嗎？”
離恨天說道：“畢竟是親兄弟，要不要救，你自己看著辦。”
斷念根本沒有思考，直接說道：“你若是想以他威脅我就范，免了。你若把他殺了，我自然會幫他報仇。”
離恨天說道：“真不愧是兩兄弟，都是這么斷情絕性，但是你弟弟可比你差得遠了。”
斷念理所當然說道：“誰叫我是他哥哥呢。”
磅礴的怨氣自他體內四射而出，向眼前身穿白衣的男人籠罩而去。
離恨天毫不猶豫拔出驚虹一劍斬開了那些襲來的怨氣，帶著譏諷的語氣說道：“你天賦不如他，品行不如他，只愛投機取巧，溜須拍馬，玩些心計手段，如果我是常青野也不會同意把女兒嫁給你，甚至不會給你任何重要職位。他還算好的了，讓你擔任了草原監督使，雖然職位不高，卻也能夠磨練一下你的性子。沒有想到，你竟然會一氣之下修了鬼道，殺了那么多往日里的族人，還拘掉他們的魂魄，讓他們永世不得超生。你弟弟阻止你，你卻把他打成重傷，差點就將他殺了，虧他還在族里竭力游說想保住你的性命，你可真是一個好哥哥。”
斷念祭出煉魂幡釋放出無數只被煉化的厲鬼，寒聲說道：“你一個外人懂什么！我的事，不需要你來評判！我不管什么親情友情愛情，我只想要變強！變得比他強，變得比常青野強，變得比任何人都強！為此，就算向魔鬼獻上自己的靈魂又有何懼？只要能變強，付出什么代價我都不在乎，我只想要把命運握在自己手里！我不喜歡這個世界！包括這里的人，我都不喜歡！既然如此，我當然要把他們全部殺掉！”
離恨天施展三千劍氣擋下那些飛射而來的厲鬼，譏笑說道：“那你為什么不殺常妙齡呢？好吧，就算你喜歡她，為什么不把她強行擄走？再喂她一點合歡散，生米成炊，她想賴都沒法賴。”
斷念咆哮說道：“我不許你提她！”
他終于暴走。
漫天厲鬼自煉魂幡里爭相恐后的爬了出來，即便是皓日當空，周遭都開始變得陰冷。
那些厲鬼攻擊的目標自然都是離恨天，可他面色如常，并沒有被眼前的聲勢嚇住，他的身邊不斷凝出元氣虛劍，不斷地向前方那些厲鬼射去。
本該正常的元氣虛劍是打不中靈體的，即便打中也會穿過去，刺不到實物，可離恨天所化出的元氣虛劍卻是每一柄都能夠準確無誤的落在那些厲鬼身上。
一時之間，離恨天似乎就單憑這些元氣虛劍就能夠與斷念的煉魂幡所相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