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莊,環繞著幾座略顯巍峨的大山而居。雖然小,卻是一個恰到好處的避護所。近來日本兵說要放寬政策,為鄉親們服務,打著名聲就開始地毯式的搜索,把這山溝溝里生的趙家莊給挖了出來。
莊中鄉親和睦,就是因這鬼子的鬧騰,開始勾心斗角起來。不由分說,人都是自私的,誰不想讓自己好過一點。穿著樸素,是莊里人的一慣風格,山溝溝里的人,有什么講究呢?
不過,要說這莊中有啥奇人,也真是有。畢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個地沒個牛人。那今天這牛人,就是一個愛騎驢的老頭。
一人一驢,一個小本,粗布衣衫。這七旬老頭過的還挺樂呵。楊柳樹下,瞅著小本,不覺就雙眼迷糊起來,睡著了!那哈喇子,似潮水流淌著,把袖子褲子搞得濕大半,這是個牛人的樣子嗎?挺像一個大歲數的糟老頭子。
不過,人家倒真有牛的地方,看家本領,訓驢!像驢呀馬呀這樣的座騎,你不得訓訓,它能聽你的話嗎?這新買來的犟驢不聽話,主家費盡心思,鞭打嘴罵,都不能料理掉的事,他一句話就能搞定。每次訓驢,都要蹭到驢耳旁,摸著驢耳朵,小聲嘟囔著,那驢好像真的聽懂他的話,一搖耳朵,撲棱著雙眼,將它那倔的要死的頭垂了下去。
牛,真牛。這是莊里人的夸話,這讓騎驢趙在莊內也是小有名氣。孩子在他睡覺時逗他,偷拿他的小本本,可出于尊重,每次都送回去。還不忘帶些家中的小吃。冬天天冷,有人將家中的破襖給他驅寒。而騎驢趙也通情達理,蒼老的臉笑笑,給人些暖意。
然而,好景不長。日本人的手到底還是伸到了趙家莊。
本來太陽都該是明媚的,每次都將山間的第一縷陽光射到趙家莊。而今天卻不見陽光,山間泛起了淡淡的霧靄。
“巴嘎。嗚哩哇哩唧哩哇啦?!币粋€高帽的日本兵怒顏道。一身黃衣,舉著步槍,把刺刀尖對著眼前的莊人。莊人有些害怕,問是要啥?
“驢……驢……”,不知是不會中文,還是不懂發音,半天摳出一個驢字來。莊人害怕日本兵的刺刀,又不想丟驢,便撒謊家中沒驢,還領著日本兵胡轉悠了一圈,把日本兵給整的發蒙。
“太君,真沒驢。您就別找了,去別的地方吧。”莊人兩只眼珠快速轉悠著,有些小心虛。
突然,從高帽的日本兵身后冒出一個長相精致的男子來,戴著膠皮手套,一看就是日軍的走狗模樣?!班l親,不是搶你的驢,是龜井少佐趕路摔了腿,讓皇軍用用而已,之后定會再補一頭好驢給你,好不好?!?p> 這小白臉還挺會說話,可莊人還是沒有讓驢的想法。咂巴著嘴,思索著。小白臉也有點不耐煩,皇軍要用都不給,小命是不想要了。但是他表情還是那和善模樣,不過變臉是遲早的事。
“巴嘎……”
高帽日本兵大吼一聲,一腳把莊人踹到地上,舉起步槍就打。只聽見莊人的殘叫聲。落后就要挨打。
“停停停,嗚哩哇啦…”小白臉跟高帽日本兵溝通著,日本兵這才住了手。“讓驢吧。不然你的下場會更慘!”小白臉面目猙獰,全無剛才的好顏色。拽著莊人的臉,狠狠的。
“長官,我真沒驢,我知道誰有驢,我帶你們去找他。”莊人擦擦嘴上的血,掙著身子,一瘸一拐的走著,后兩人跟著。高帽舉著槍,照著莊人的腦袋。
不多時,眼前出現了一個騎驢的老頭,兩只眼睛瞇著,睡得正香呢!莊人想小心叫他,誰知這高帽日本兵一把將老頭扯了下來,摔醒了。可又不敢上前去,那頭黑驢兩眼發狠,弓著身子,一副準備戰斗的樣子。這讓高帽不敢動。
“老鄉,用用你的驢,龜井少佐摔斷腿了,不能走路,行軍打仗可不能沒有他呀。你若貢獻了驢,皇軍肯定給你頭等功。”小白臉一點也不含糊,正經十分。
“啊。用驢,隨便用。不過,我得和我的驢告個別。多年的老伙計了,得道個別呀?!崩项^隨意的說著,一把揪住驢耳,說著:“老伙計,一輩子了,我們要永遠記住,一切為了國家和人民?!?p> 只聽著黑驢的一聲長嘶,就淚眼一顧老頭,跟著高帽日本兵和小白臉走了。莊人也沒丟驢,便內心歡喜的回去,好像剛才的毒打還太輕微。
過了幾天,趙家莊的霧靄不知不覺散了,陽光再次照耀起來。一個探人報了個好消息,日軍少佐龜井被黑驢摔下,一蹄給踏死了,然后眾兵圍殺黑驢,被黑驢逃了,一躍懸崖,成一千古英明。莊人都笑著,把這件事作為一個笑話來談,卻不知每次聽到這個七旬老人都滿眼淚光。
時過多年,再見騎驢趙,他還是騎在驢上。這驢是政府送的,破敵有功。陽光很暖,老人嘴角還稍洋溢著笑,哈喇子流個不停。據說,一個孩童看了他的小本本,上面全是太平軍和義和團的插畫,而這騎驢趙,到底何人,也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