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穩穩地把車開過來，阿忠拉開車門，歆歆扶著媽媽從醫院門口走出來，攙扶上車。
從醫院出來，戚雨住進了霍其琛家里，和女兒同住在一間房。
學校里沒有課的時候歆歆就會陪媽媽到花園散步，時而依偎著靠在她的肩膀。
春天到了，家里花園中的龍槐漸漸展露出了嫩芽。
馬醫生說，病人的身體和精神狀態都恢復的很不錯。
這得益于霍先生事無巨細地妥貼安排。
入夜了，媽媽坐倚在床頭。
再次環視屋內布置，“這些年來，霍其琛把你照顧得很好。”
“是，只要有他，我什么也不需憂慮，在他身邊，我覺得很安全。”趴在媽媽的膝頭，把頭靠在媽媽的手背上。
長發披散開來，戚雨溫柔地撫摸著一頭長發。
“所以你愛他。”
“不可以嗎？我不可以愛他嗎？”歆歆驀地從媽媽懷里彈坐起來，一雙眼睛透著困惑。
“媽媽不是這個意思，只不過，你們的年齡相差那么多。”
“他拒絕我，也是因為同樣的借口。”無辜的小臉上眉間緊蹙。
“歆歆，這不是他拒絕你的借口，是事實。”
“可是，我不在乎他的年齡，而且我一點也不覺得他老，”歆歆不以為然，說“我可以陪著他一起老，”黑蒙蒙的大眼睛忽閃忽閃，閃耀出光彩。
“生活不似童話故事，事實遠不是這樣。真正的事實是你只能看著他自己老去。等到他臉上都是皺紋，牙齒也掉光了，變成了一個老頭，而那時，你還年輕。”
“所有人都和我說同樣的話，我不在乎。”深深直視著母親的眼睛，說，“媽媽，只有和他在一起，我才會開心。”
戚雨還想說點什么，卻清楚看到女兒表情里的溫柔，那雙無辜的眼睛里有固執的單純，欲言又止，想說的話停在嘴邊，目光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
只露出一個茫然的微笑。
仿佛突然看到那個被她拋棄的九歲女兒，那個失去所有，對一切無所依恃小女孩。霍其琛說，當年，她還是個常常跑到樓上的等媽媽回家的小女孩，在門口，一坐就是一天。
想念媽媽，卻沒有媽媽的童年，女兒的世界里只有霍其琛。
“母親”在她生命中缺席太久了。
兩個人相依為命，所以，她對他無限依戀，用一輩子的時間信賴他。此時此刻，戚雨也覺得霍其琛應該是一個魅力十足的男性，在波瀾不驚的商界，能做到今天的地位，絕不僅憑運氣。更重要的是，他真心愛她。
愛是出自本能，隱藏不住的。
女兒也不過是愛上了一個近在咫尺的，優秀的，并且深深愛護自己的男人。
愛情用什么可以解釋？
愛，又何罪之有呢？
內心深處里看不見的傷痛，是戚雨永遠無法彌補的。
輕輕摟住她的肩，把歆歆攬在懷里，下巴輕輕靠在她頭發上，現在，她還有母親可以抱。
刻骨銘心的愛戀，傷心欲絕的失望。
陽光甚好，張嫂為戚雨披一件乳白色的羊絨大衣，，黃昏，一個人坐在花園里曬太陽，漫天紅霞灑在身上。
霍其琛走到戚雨身旁，一同坐下來。
眼光落在花園遠處的春景上，問“最近感覺怎么樣？”
“我覺得很好。”
“有什么需要，盡管告訴我。”
張嫂把生活安排的無微不至，確實沒有一絲需要操心的地方，這個男人似乎有足夠的力量。
“謝謝，霍先生，真的謝謝你。”戚雨真摯地看向他，問“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在，有個問題，你能否誠實回答我？”
“請說。”
“霍先生，你也愛歆歆，是嗎？”
“我不否認。”他即刻回應，有君子的坦蕩。
“我的情況你可能也了解了，時間所剩不多了，你以后可否繼續照顧她。”
“當然，我愿意一直照顧她。”
“霍先生，我不是一個古板的人，況且，在國外生活了這么多年。你和歆歆，你們兩個，其實，相差二十歲在國外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年齡的差距我覺得還是可以接受的······”
戚雨說的是真心話。
“我不舍得。”霍其琛打斷了戚雨的話，眼睛直直地看著。
戚雨有些疑惑。
“你難道忍心看到，二十年后的歆歆要天天照顧一個糟老頭子？”霍其琛恍恍惚惚看見一幅畫面，他年老滄桑，她風華正茂。
幾十年后，歆歆陪在他身邊，陪著他老，照顧他病，然后看著他死。
他不敢想。
年齡算得了什么？最大的問題根本不是年齡。
歆歆，今年不過十九歲，是人一生中最最黃金的年齡，可以肆無忌憚地去愛，也可以肆無忌憚地發現這不是愛。
也許有一天，歆歆突然發現，自己對他，只是依戀。
他不敢。
愛上一個比他小十五歲的十九歲少女，是心虛且自卑的。
“這······”
況且，“愛情僅僅是牽牽手，吃吃飯嗎······”成人的世界她是不懂的，歆歆還是這樣年輕。林婭的話仍句句在耳，字字誅心，霍其琛說不出口。
她是他的天使。
“我和歆歆，我們兩個不可能。”從椅子上站起來，背著戚雨，聲音底下有無限的蒼涼。
這是一個成熟的男人唯一能為深愛自己的十九歲少女所做的事情。
戚雨看到霍其琛的眼睛無力垂了下來，看到眼中的絕望之意，這個男人的拒絕里都帶著愛意。
一陣沉默。
“既然如此，霍先生，我想帶歆歆回法國。”
“回法國？”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歆歆會離開他的身邊。
“歆歆還在上學，你知道，她很喜歡畫畫，等完成學業之后，我希望可以送她出國深造。”面色鄭重，誠懇而真摯。
“霍先生，我知道你是真心為歆歆好，可是，如果你們不可能在一起的話，”戚雨深深看著他，有些不忍“繼續待在你身邊，對于她會是莫大的煎熬。”
“既然注定不會在一起，歆歆總不能一輩子住在你的家里，活在你的保護之下。”
霍其琛還能以什么話來應對？胸膛之內，整個心臟都抽搐起來，說不清楚的感受。
戚雨說得是事實，是他糊涂了。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曾經牽在手里的小姑娘已經漸漸長大，是他的錯。
緩緩站起來，走到他身旁，將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一個情深似海的男人，這份深情，也隱隱灼傷了戚雨。
“只要歆歆能夠快樂，最重要的是她快樂。”目光幽幽地與戚雨對視，戚雨覺得這種眼神就像一口深井，深不見底。
霍其琛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讓她做個最快樂的姑娘，盡自己最大所能。
半夜，一個人坐在度假村的半山腰上，歆歆氣喘吁吁找上來，開口就問：“你早就知道了，是嗎？”
今天下午，母親告訴她要回法國的消息。
霍其琛不語。
一下子從他身后抱住：“以后，誰來保護我？”
霍其琛轉過身來，手輕輕托住歆歆的臉頰，低聲說：“你要學著自己成長。”
“不。”
“你已經長大了，遲早要有自己的生活。巴黎大學，我已經和校長聯系過，你可以去那兒就讀，如果你愿意的話。”
“不，我不要。”她的語氣近乎祈求。
“有媽媽可以喊，有媽媽疼愛，這是你一直渴望的。”心痛地撫摸她地臉
兩個無言對視著
小臉緊緊靠在胸膛前，淚眼朦朧，楚楚可憐。
出發那天，老周開車到家門口，送戚雨母女三人去機場。
還沒來得及開口，老周先說：“霍先生臨時有些急事需要處理，暫時抽不開身，特意吩咐我把你們送到機場。”
戚雨看一眼歆歆，眼底有說不出的痛。
坐在公司會議室，手機響動了一下，收到老周的短信：
“霍先生，小姐已經順利登機。”
手機猛地緊緊握在手掌心里，轉身離開，秘書不明所以，只好宣布會議暫停。
開車一路狂奔，回到家，走進歆歆房間，窗戶打開著，湖色的窗紗漂浮不定，露臺上的花香迎面吹來。
一如她在的時候。
畫冊整整齊齊地擺在床中央，俯下身子，從床中央小心翼翼拿起來，手顫抖了嗎？
一頁一頁翻開，點點滴滴，淚如雨下，終于，捂著臉，哭出聲來。
無法開始，又怎么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