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爹爹，申老先生。”鄭如意一早乖巧地站在門口，恭候迎面走來的兩人。
一個年約四旬的中年人，以及一個已屆古稀之年的老者。
兩人都穿著一身官袍，古稀老者穿的是紫衣，這是三品以上的官員才能穿的，中年人則穿的緋袍，五品以上。
“如意，你認得申公嗎？”中年人是鄭如意的父親，鄭牖，官居大理寺少卿，今日是第一次引薦國子監祭酒，不想女兒居然先認了出來。
“去年國子監南北大比，我曾遠遠見過申老先生一面。”鄭如意恭敬地答道。
“原來如此。”鄭牖撫了撫頜下的短須，對古稀老者介紹道，“申公，這是小女如意。”
“如意公子嘛，我可是久仰大名。”古稀老者呵呵一笑，打量著鄭如意的眼神，頗具幾分欣賞的意味。
“申老先生見笑了。”鄭如意有些臉紅，因為常常穿男裝，出入各種文會，熟悉她的人，便給她取了個“如意公子”的雅號。
“她呀，就知道胡鬧。”鄭牖故意板起臉來，對女兒的喜歡鬧騰，也是沒有辦法，說過好幾次了，每次都沒聽，“如意，申公這次來，是想你寫幾個字，不可怠慢，要認真寫。”
“申老先生本就是書法大家，女兒討教還來不及，怎敢在老先生面前獻丑？”鄭如意雖然對自己的書法頗為自信，但面對的畢竟是一位以書法聞名于世的大儒，她是真的不好意思出乖露丑。
“呵呵，如意小娘子不可妄自菲薄，我可是聽鄭世兄說了，他有一孫，在書法一道上，有望趕超于他，就是指你了。”申?望笑呵呵地說道。
鄭如意臉上又是一紅，不想祖父對她的評價如此高，她也就不矯情了：“承蒙申老先生不棄，不知要寫什么字？”
“如意小娘子隨意寫幾個，我站在一旁看就成。”申?望說道。
“好。”鄭如意不知道這位申老先生為什么會有這種奇怪的要求，但既然老先生如此說，她便照著他說的做。
三人走進書房里，鄭如意書桌上正攤著好幾張紙，她連忙上前去收拾，準備空出地方寫字，不想堪堪收起幾張，只剩最后一張字數最多的紙沒收起來，旁邊忽然傳來一聲喝叫：“慢——”
鄭如意手上一頓，驚訝地看了過去，原來是申?望申老先生，三步并作兩步上前，眼冒精光地看著攤在書桌中央上的紙，動作靈活得完全不像一個古稀之齡的老人。
鄭牖也是嚇一跳，不知發生了什么，但見申?望站在桌前看得專注，他也走過去，然后很快被紙上的字吸引了。
“這字……”
他眼里滿是震驚，因為從未見過這種字體，駿瘦雋美，至瘦而不失其肉，看得暢快淋漓，宛如大夏天喝了一碗冰涼的茶湯，直透到了心底里。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蒼老卻不失清朗的聲音突兀地讀了起來，越讀聲音越大，直至最后幾乎要掀翻頭上的屋頂。
“好！好！好！”申?望一連說了三個好字，回過頭來，一雙炯炯冒光的眼睛，盯著一旁的鄭如意，似乎要將她整個人給吞了一樣，“鄭世兄面皮也厚，說什么有望趕超于他，要我說，如意小娘子這字，已經超越鄭世兄多矣。”
鄭牖也從紙上的文字清醒過來，驚喜又不敢置信地看著女兒，什么時候，她竟然創出了一種新字體，竟還如此美輪美奐。
鄭如意紅著一張臉，尷尬又羞澀地道：“申老先生，爹爹，這不是我寫的字。”
“什么？”兩人都是一愣，申?望錯愕地看著她，“不是你寫的？”
“嗯。”鄭如意點點頭，“是我一位——好友寫的。”
“那這篇《千字文》也是他作的？”申?望語氣略帶急促。
“正是，這是他作的蒙學文，全文一千字，無一字重復。”鄭如意有些驕傲地介紹道。
“蒙學文，不錯，正是蒙學文，全文一千字，無一字重復，這是何等的奇思妙想，何等的文采斐然……”申?望看著紙上的文字，極盡夸贊。
鄭牖之前還沒注意，因為更多的是被字本身所吸引，此時聽說全文沒有一個字重復，他又仔細看了一遍，果然沒有重復的字，這真是太驚人了。
“如意小娘子，我有一事相求，可否為我引薦一番你那好友？”申?望滿含期待地看著鄭如意。
“這個……”鄭如意猶豫了起來，他不知賢弟是怎么想的，會不會愿意見外人。
“如意，有這好友，怎么不請到家里來？申公既是想見，你尋個時間，請到家來。”鄭牖也想見見能創出這種新體字的大才。
“爹爹，我只能說盡力一試，但可不敢保證能請來。”鄭如意倒不擔心周顯本人，她怕的是有人從中作梗，比如周家那位娘子，若是她不同意的話，賢弟大抵也不會來。
“哦？如此難請嗎？”鄭牖眉頭一皺，當先就不喜了，就算有大才，但恃才傲物絕不可取。他鄭家也是世家名門，天下七姓之一，還沒聽說有請不來的客人。
“爹爹，不是我那好友的原因……哎呀，總之不是他的問題，是有人會從中阻攔。”鄭如意連忙解釋起來，她不想賢弟在爹爹心中的印象變壞。
“有人阻攔？”鄭牖眉頭皺得更緊了，想不通有什么人阻攔。
還是一旁的申?望通情達理，呵呵笑道：“賢侄稍安勿躁，非常人行非常事，如意小娘子，你盡管去試，無論成與否，皆順其自然。不過這《千字文》，可否讓我帶回去……”
“不行！”沒等他說完，鄭如意就立即拒絕了，甚至聲音都尖了幾分，等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爹爹和申老先生又充滿詫異地看過來，這才羞紅著臉道，“申老先生見諒，這是我那好友送予我的，我不能送你。”
申?望哈哈一笑：“小娘子誤會了，我不是要奪人所好，只是帶回去臨摹，過幾日就送回。”
“若是如此，倒也不是不可以……”鄭如意雖說心里還有幾分不舍，但申老先生的請求，她也不好拒絕，何況爹爹還在一旁看著，她勉強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