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夢山,乃云夢山川十二山虛境之首,終年白霧繚繞,自上而下,分三區,渡離、良泊、古嵬。
每區又分三域。
渡離區內分為景域、融域、止域。
良泊區內分為鏡域、芒域、翼域。
古嵬區內分為惑域、圉域,芻域。
三區各有守司掌管,墨玄掌管渡離區,藍鯉掌管良泊區,馗首掌管古嵬區。
凡人入睡。其魂輕盈,其心澄明,入良泊區。夢境明亮,色彩玲瓏。
凡人入睡。其魂濁濁,其心混混,入古嵬區。夢境暗沉,混沌靡廢。
凡人入夢,魂輕盈,靈氣盛者,可入良泊之鏡域。夢境靈活,境由心造。
十二山虛境,皆是上不及天,下不接地,浮與天地之間。或絕險奇幽,或高聳崎嶇,或秀麗平坦,或高山崔嵬,或云氣縹緲,或瀑布飛流,風采各異,此處不一一詳敘。
—《云夢山序》
青云剛翻開序言,頓了頓,又合上,輕揮袖,桌上的書卷便消失了,再拂袖,桌上已是另外一本書卷。
提筆在硯臺微微蘸墨,門未關,一陣微風吹來,身后突然一聲輕笑。
“《云夢山奇聞趣事》?殿主讓你編撰正經史書,你倒寫起閑故事來了。”
身后一身寶藍的長衫的男子,明眸含笑,風度翩翩。
說著伸手拿起桌上的書。
青云擱筆,淡淡道,“放下。”
藍鯉嬉笑道,“我喜歡閑故事,比那些正兒八經史書有意思多了。這幾日找東西,頭都轉暈了,正好緩緩。”
說完,身形一閃,已懶散窩在竹椅上,翻閱起來。
夢澤林里的織夢仙樹蒼勁魁梧,氣澤彌漫,編織著云夢山川這萬千夢境。
那日在林中繞了一圈,走乏了,青云便思量著去八角亭小憩。
遠遠看見亭中端坐一陌生男子,這夢澤林雖無人看護,卻鮮有外人進入。
那男子從容提起茶壺,輕壓茶蓋,將兩個翡翠茶杯倒滿茶水,方才緩緩抬頭,望向青云。
伸手邀請道:“姑娘,請。”
方圓并無他人,青云略微遲疑,見他神色淡然,端起茶杯開始自飲,自己反倒不好推辭。
便徑直走上前,端坐對面,舉起茶杯,初嘗甘甜,再嘗竟生幾分苦澀。
青云輕輕揣摩著茶杯。
“這茶如何?”
“尚可,只是同一杯茶,先甘后苦,為何前后相差甚遠?”
男子淡笑,“姑娘不妨再多嘗一口。”
剛好三口,一杯茶盡。
這第三口,青云默默品嘗,的確是,索然無味……
放下茶杯,對面已無人,桌上茶壺也消失不見了。
青云忙起身,四處張望,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幻覺,垂眸間,瞥見石桌下有一散開的畫軸,一絲青光消泯。
畫軸緩緩上浮,落在石桌上,開始慢慢合攏。
畫卷中間有一座石橋。
匆匆掃了眼,青云便發現了異樣。
橋上那路人的側臉,和方才邀請她飲茶的男子,幾乎一摸一樣。
不及細看,畫軸已閉上。
所幸方才記下了畫卷上的落款。
《清河余暉圖》,白子軒。
“《清河余暉圖》!”
藍鯉驚呼一聲,不等看完,直接把書一合,隨手一甩,閃現到青云面前。
“那畫軸現在何處?”
青云正執筆書寫,頭也未抬。
“把我的書先放好。”
藍鯉著急跺腳,伸手,方才被扔在茶幾上的書,嗖的一下握在手里,順手擺放到書桌上。
“那畫軸我找了數日,你就趕緊告訴我吧”
青云瞥了眼桌面的書。
藍鯉識趣的趕緊用袖子擦拭了幾下書面褶痕。
“后面書柜,中間第三格。”
話音剛落,藍鯉已經迫不及待閃到書柜前,畫軸并不難找,一堆書籍里,就擺放著一幅畫軸。
“奇怪,怎么打不開?”藍鯉拿著畫軸走到青云身邊,“你是不是設置了什么禁錮法術?”
青云淡淡回答,“拿回來就一直打不開。”
藍鯉盯著畫軸,凝思道:“畫都打不開,這要如何交差……難道要用法術?”
說完,將畫軸放在面前的桌上,藍光從指尖流入畫軸,畫軸在桌上突然抖動,朝桌邊滾去。
青云手中的筆還未來得及放下,迅速接住畫軸。
毛筆砰的掉落在桌上。
藍鯉一臉錯愕,望著空蕩蕩的椅子,畫軸停在桌角邊緣微微晃動。
“青云?”藍鯉朝空中大喊了幾聲,無人回應……
“糟了!”
一把抓起畫軸,收入袖中,又抓起旁邊的毛筆,匆匆離開重云閣。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青云朝江面望去,眼前便是如詩中這般景色。
月色清亮灑滿江,猶如一條銀色絲帶,蜿蜒漂浮。
只是,整個江邊僅她一人。
月落西沉,日升江面,一切變化快速,非比尋常。
青云佇立在原地,凝視著眼前的景色。
晨霧散盡,陸續有人來江邊挑水,洗衣。一切井然有序。
小橋流水,炊煙裊裊,遠處是連綿遠山,青峰秀麗,宛如畫卷。
小姑娘背著竹背簍,看了一眼青云。
“阿姐,你可真早。”
青云遲疑問道:“請問,這是什么地方?”
“這里是清河鎮啊。”小姑娘驚訝的望著青云。
“清河鎮還從未來過外人,阿姐你從哪來的?”
“我……從云夢山來。”
“云夢山?那一定很遠吧,我都從未聽聞。”
竹林深處,玄策府。
院子里落下一人影,匆匆忙忙闖進屋去。
“墨玄,不好了。”藍鯉瞬移到床邊。
墨玄時常夜出晝伏,方才正睡著,早已習慣藍鯉的大驚小怪。
只是悠悠問了句,“何事?”
“別睡了。”藍鯉著急道:“青云被畫吞進去了!”
墨玄睜眼,眸光微聚。
“什么畫?”
藍鯉拿出畫軸。
“這畫軸打不開,我試過了,用法力也不行。”
墨玄緩緩起身。
“既然打不開,青云又是如何被吞進去的?”
“方才我試圖用法力打開,這畫軸差點從桌上滾下來,青云伸手剛接住,人就突然消失了……這畫怪異的很,青云說她初次見這畫的時候,正是打開的。”
墨玄接過畫軸,仔細端詳,“既然初次畫是打開的,那為何那次不直接吞進畫里?”
“這……這……”藍鯉急躁起來,“哎呀,我哪知道這畫軸搞什么鬼,剛才青云突然消失,就剩手中的毛筆落在桌上,我就把毛筆也帶過來了。”
藍鯉伸手,將毛筆遞給墨玄。
青云沿江堤走上來,街道熙熙攘攘,茶館,面攤,各類商鋪應有盡有,琳瑯滿目。
迎面跑來個小丫頭,爺爺緊追其后。
“包子,熱氣騰騰的肉包子。”
聽到小販叫賣,小丫頭停在青云面前,朝后喊道:“爺爺,我要吃肉包子。”
一頭驢托著兩筐菜踱步走來,對面的轎子穿過人群,正迎面而來。
青云將小丫頭拉到一旁。
“別亂跑,在這等你爺爺。”
爺爺氣喘吁吁趕上來,牽著小丫頭。
“多謝姑娘。”
爺孫倆離開,青云走在人群里,才一會兒功夫,街道就人頭攢動,四面八方都是叫賣吆喝,好不熱鬧。
衣角被人拉住,青云低頭。
小丫頭高舉著手。
“姐姐,熱乎乎的肉包子。”
“我不餓……不用了。”
小丫頭繼續舉著,“很好吃的,真的。”
盛情難卻,青云只好接過。
“謝謝~”
云夢山川下,東南西北四方,各存一虛空境,名曰,四方虛空境。
東方空空幻境,南方弦月水境,西方太虛云境,北方彌迷霧境。
東方空空幻境,一無所有,空空如也,為四境之首。
無中生有為大境。
空空幻境,能通過任何一絲痕跡,捕捉留下的氣息,去編織未來的幻境,雖假猶真。
亦能通過捕捉的氣息,呈現真實的過往以及追蹤此刻相同氣息的痕跡。
墨玄將畫軸浮在半空。
藍鯉見地上出現的影像,驚嘆道:“這書呆子,不去找出口,還有心情吃肉包子。”
墨玄靜靜凝視。
藍鯉急的錘手,“吃完了她還走去包子鋪,難不成還想吃?墨玄,你快想想辦法,怎么點醒她。”
青云走向包子鋪,伸手靠近蒸籠。
“姑娘,買包子嗎?剛蒸出來的,熱乎著呢。”
青云靦腆縮手,搖搖頭。
方才小丫頭說熱乎乎的包子,拿著卻是冰涼。
靠近熱氣騰騰的蒸籠,也絲毫無熱感。
“知世如夢無所求,無所求心普空寂。還似夢中隨夢境,成就河沙夢功德。”
耳邊傳來幾句詩,那是墨玄的聲音。
青云四處張望,并未看見墨玄的身影,他是從何處傳音過來的呢?
細細品味四句詩文,意味深長,似乎是想告訴她,心無所念,清凈空寂,才能看清。
從方才站在江邊,她對眼前看到的一切,就疑慮重重,不由思緒萬千,見多聞多,反而越看不明,猜不透。
青云靜氣凝神,捏動手訣,目光炯炯凝視遠處。
連綿群山,猶如水墨般渲染開來,天空儼然一張宣紙,微微泛黃,云朵固定不動,木舟,馬車,飛鳥,行人,皆靜止不動,此情此景,甚是眼熟!
正是那日夢澤林八角亭所見的《清河余暉圖》!
身在畫中,畫面流動,難怪半天沒有看透!
青云心中微微震驚,手心隱隱汗出,一松手,周圍瞬間恢復如常。
原來如此,有形無實,虛擬幻境。
和云夢山川不同,云夢山川是現世之外真實存在的虛空之境。
虛擬幻境,無生機亦無生氣,隨境而生心,正因此境無生氣與生機,無所供養,所以最耗心神,容易讓人迷失。
青云調整氣息,如今既知身處虛擬幻境,應當盡快找到出口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