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愿念之力
從鉆孔取藥之后，方軒兒發現小石頭再也捂不暖了……
哪怕她每晚都握在手里，也依然冰涼如初，沒有留住一絲溫度。
夜深人靜，風娘舉著燭臺，輕輕走進方軒兒的屋子。
一只手臂露在外面。
風娘放下燭臺，掀開被子，抬起那露在外面的手臂，從手掌滑落出小石頭。
風娘微微搖頭，將手臂塞進被窩，拿起小石頭，輕輕放在枕頭邊上。
目光停在小石頭上，拿來燭臺，重新拿起枕頭邊上的小石頭，對著燭光照了照，微微蹙眉。
垂下手，望著蠟燭出神，也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過了好一會，方才回過神。將小石頭放回枕頭邊上。
日子依然平淡，除了日益增長的思念。
風娘的眼睛治好后，每日黃昏飯后，依然坐在門口，眺望遠方蜿蜒曲折的山路。
那背影相思滿溢，又孤寂落寞。
每次看到那背影，方軒兒都隱隱擔憂，略感不安。
這份不安，隨著娘日益消瘦的背影，越來越沉重……
院子的梨樹，落葉又開花，春來又發新芽，梨子熟了又落，就在那樣一個秋風掃走落葉的清晨，風娘安靜的熟睡，再也喚不醒。
“娘～娘？娘！”
叫了半天，方軒兒心中一陣惶恐，翻遍了家里的抽屜，雙手顫抖的查看每個藥瓶上的標記，怎么也找不到讓人立刻醒來的藥。
“沒有發燒……不是咳嗽……也沒有外傷出血……沒有……這些都沒有……”
看著抽屜七倒八歪的藥瓶，卻是滿眼無助。
方軒兒慌慌張張跑去最近的陸二家。
在門口看見陸二，便急忙讓陸二去找人幫忙，自己又跌跌撞撞跑回家，跪在床邊，搖晃床上熟睡的人，忍著眼淚，略帶撒嬌喊到。
“娘，娘，快起來做飯了，軒兒餓了，軒兒想吃……想吃你煮的青菜粥，娘～你醒醒～”
豆大的眼淚一滴滴落下來，方軒兒撲倒在娘身上，抱著被子，臉埋在被子里，開始抽泣。
兩滴眼淚從風娘眼角流出，卻并未滑落，緩緩升起來，匯聚成一滴。
在那一滴透明的淚水里，還包裹著兩滴晶瑩剔透的液體，在淚珠中旋轉流動。
嗖的一下，那淚珠飛入方軒兒屋里，滴落在枕頭邊的小石頭上。
小石頭散發出瑩瑩綠光，光芒漸漸消散。
“就在這里面，大家快點進去幫忙。”
陸二飛快跑進屋。
“方軒兒，馬車在外面，趕緊送你娘去鎮上看大夫。”
陸二的娘也快步緊跟著進了屋，走到床前，輕聲喚了兩句。
“軒兒娘，軒兒娘？”
喊完伸出手指在鼻端探息，嚇得往后退了兩步。
神色凝重，緊抿嘴巴，哭喪著臉，朝后面進來的人搖了搖頭。
如果爹回來了，或許能喚醒娘。
方軒兒心中那最后一絲期望，直到村里人幫忙入了土，才徹底淹沒。
夜深人靜，一個人躺在床上，心底一片悲涼。
疲倦昏睡，連夢境都撐不住，一入夢境，便感覺自己暈倒了。
突然像是被誰扶住，抱在懷里，幫她輕輕擦去眼角淚痕。
一片漆黑的畫面里，什么也看不清……
只聽見虛空中，有兩人對話。
“沒想到一個人強烈的愿望，竟能產生強大的念力，將這融入眼里的漿液重新凝聚，還了回來。”
“我倒寧可沒還回來，她娘在，她還有個依靠……”
“生死有命，這也不是你能決定的。不過，我倒是敬佩這個婦人，天下父母心，一介凡人，竟有如此執著的愿念之力。你還不松手？”
“她睡著了，醒了便會忘記。”
“人的靈識強大，若讓她察覺到你，癡迷一世空白頭。行了，我們走吧。”
恍恍惚惚……漆黑的畫面一點點亮起來。
方軒兒睜開眼，一覺醒來，已經日上三竿……卻沒人再催促她快點起來，趕緊吃早飯……
日升月落，一切還是從前一樣。
只是李妞妞來叫她出去玩的時候，方軒兒搖搖頭。
她沒有時間出去玩，她要洗衣，做飯，劈柴，打水，清掃院子，喂雞，摘菜……
此刻才發現，原來家里還有這么多事情要做……
她以前就光顧著一天到晚外面玩，也沒幫娘做點事。
其他都很快適應了只是力氣小，劈的柴粗糙的很，廚房的火常常燒的烏煙瘴氣，被熏的眼淚汪汪跑出來……
一個人默默的醒來，一個人安靜的睡去。一天就這樣茫然的過去……
從前，娘會在傍晚的時候，坐在門口，眺望遠方蜿蜒曲折的山路。
現在，方軒兒代替了那個背影，每到傍晚，就坐在門檻上，望著遠處……
這一點期望，讓她渾渾噩噩的堅持了這些日子。
又到中秋月圓佳節團圓的日子。
如果不是晚飯后，院子里來了三個小伙伴。
方軒兒并不知道今晚是中秋節。
李妞妞伸出手，“吶，這半塊麻餅，是我特意留給你的，我掰開吃的，你別嫌棄啊。”
陸二看時機正好，連忙說道，“你等等，我也帶禮物來了，藏在門口。”
說著，跑到門口，很快就跑回來了。
手里捧著一個小陶罐。
“里面的螢火蟲，我可是抓了三個晚上。”
小豆子摸摸頭，尷尬道，“你們不是說就來玩玩嗎，怎么都帶禮物了……我……我什么也沒帶。”
方軒兒淺淺一笑，“沒事，你們來我家玩，我已經很開心了，我不知道今日過節，家里面除了水，也沒什么好吃的招待你們……”
李妞妞笑道，“哎呀，誰要你招待了，你照顧好自己，自己吃飽就夠了。”
說完，發現周圍一片沉默，李妞妞連忙轉移話題道，“天也差不多黑了，咱們把螢火蟲放出來怎么樣？”
“啊！？”陸二有些不舍。“放了多可惜……”
“好。”方軒兒打開小陶罐，一只只螢火蟲飛出來，閃著幽幽綠光。
李妞妞伸手抓了一只，又松開，“好漂亮啊！”
小豆子也伸手連抓了幾下，都撲了個空。
李妞妞望著四周飛舞的螢火蟲，不舍道，“我們還是抓幾只放回去吧，都這樣飛走了，是有點可惜……”
陸二嘟著嘴，“我早就說可惜了……”
“我抓到一只了！”小豆子雙手合攏，笑嘻嘻跑到方軒兒面前，“給你，這只螢火蟲，就當我送你的禮物吧。”
陸二連忙喊道，“這螢火蟲是我送她的禮物，怎么變成你的禮物了。”
小豆子嘿嘿笑道，“你的禮物已經都飛走了，這是我重新抓到的，當然算我的了。”
“行了，你倆別爭了，再不趕緊多抓幾只，都飛沒影了。”
方軒兒捧著小陶罐，站在院子里，看著三個身影在院子蹦噠，開心的抓著螢火蟲。
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無憂無慮的從前。
只是一轉頭，看見漆黑的屋里，沒有了那熟悉的身影……
心，就瞬間涼了。
尤其是當三個小伙伴一起告別，都回家了之后。
剛才還熱熱鬧鬧的院子，此刻只剩下冷冷清清……
比這些一個人的日子里，任何一晚都要冷清。
那種嬉戲熱鬧之后的冷清，實在太過明顯和深刻。
方軒兒將一半麻餅平分成兩塊。
面朝那個特殊的方向，對著月色，喃喃自語。
“娘，這塊中秋麻餅，明天我再帶給你，我先嘗嘗，看好吃嗎。”
方軒兒將一小塊麻餅放在嘴邊，輕輕咬了一口，慢慢咀嚼。
“好吃……真好吃……”
說完，眼淚就無聲無息的從臉上滑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