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夏華說：“那就是紫紫更重要？你說出來不要緊，反正青青聽不懂。”
凈草正色說：“即便她聽不懂，你們也不能這樣欺負她。”
陳夏華終于也覺得這樣欺負一只小母雞是不好意思了。其實她的腦子沒有轉過彎來，這時候火力應該對準凈草，而不是對準無辜的青青。
李木紫則明顯想清楚了這一層，陰沉地對凈草說：“我現在殺了你，然后我和青青成為好朋友，這才是最好的結局。”當然這是氣話。
凈草卻說：“別動手，等一下。”
李木紫冷笑：“你還有什么想說的？”
凈草說：“嘖，就憑你，能殺得了我？我是怕你開炮的時候動靜太大，震壞了我的直播設備，這可是夏夏親手幫我訂做的。你等我收拾一下。”
陳夏華：“……”突然被凈草寵了一下，顯得自己出頭做這個惡人很沒意義。
李木紫：“……”
那直播設備外觀是一串念珠，現在掛在凈草的脖子上，里面有微型的話筒，還有大功率的電臺，用來把凈草的實時語音發送給稍遠處的直播團隊。
直播團隊會派人在八公里的范圍內追隨凈草的信號，然后繼續把語音轉發到自己的直播總臺。
直播總臺會把內容廣播到全世界。
為了獲取舊世界的聽眾，甚至還建設了一條海底電纜。
李木紫的臉色白得像紙，輕聲說出了那句一切直播節目之中最為炸裂的經典臺詞：
“什么，剛才我們說的話都播出去了？”
確實“捉奸”追求的就是突然襲擊的效果，所以剛才從戰艦降臨開始，就始終沒有給凈草任何動手腳的時間。
凈草擰開隨身的收音機，喇叭里傳來助理主持人的熱烈聲音：“直播不要停啊，師太，現在聽眾來電達到新的紀錄了！”
凈草攤手，一副“我無所謂”的態度：“紫紫你說話不看場合，現在后悔也晚了。”
李木紫臉紅得像是要滴血，怒吼：“我殺了你！”
這次不像是氣話了。
陳夏華與常別離一起轉頭，求救似的看著錢飛。
錢飛感到頭大如斗。
你們兩個剛才不是挺能的嗎？使勁地在醋壇子下面燒火，生怕火吹得不旺。現在壇子里的醋要冒泡了，要沸騰了，要炸了，你們想讓我去解決？這事我能管得了嗎？
咦，好像以我的面子，還是可以管一管的。
但是我真的能管得了嗎？
這么復雜的倫理問題，就像一千列電車朝著我們飛馳而來，如果我踩進去，難道不會把倫理問題變得更復雜嗎？
錢飛終究還是愿意進去救場的，但是他確實猶豫了一下。青青搶在了他的前面。
青青一躍攔在凈草身前，張開翅膀，咯咯叫著，像是母雞在保護幼崽，又像是在為了義氣保護朋友。
青青并不知道李木紫與凈草之間在糾結些什么（其實人類們也并不完全能弄懂）。她只覺得這兩個人都很親切，但兩人之間卻劍拔弩張的。
感受到了紫紫的殺氣之后，她就立刻挺身而出。對于這兩個親切的人，她不希望其中的任何一個受到傷害。
李木紫怔住了，用憐憫而又絕望的神情望向青青。
青青是那樣純潔、那樣勇敢、那樣有保護欲，甚至還（以母雞的標準而言）那樣容姿美麗。
青青啊，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你根本不知道凈草是個什么樣的壞蛋。可是我能怎么辦呢？我能殺害一只母雞嗎？
我從小到大，殺人還是頗為殺過幾個的，但是從沒有殺過一只雞。難道在今天，我要為雞類建立護佑信仰的今天，我反而要殺雞了嗎？
幾個人之間一片死寂。從丘陵的另一側，傳來了不遠處人們烤著大象肉、載歌載舞的歡樂聲音。
錢飛死死拉住陳夏華與常別離的手腕，用凌厲的眼神制止她們，不許她們再插半句話。
現在是整場莫名其妙糾紛的極致關鍵時刻。
終于，李木紫長嘆一聲，高高仰起頭，不讓淚珠垂落，怕弄花了妝。
她對凈草說：“你……一定要讓青青幸福。”然后頭也不回地飛走了。
……
李木紫負氣從凈草、錢飛那里離開，想著自己建立的母雞信仰還有很多事要忙，跟廟里的神職人員也得交代一下，但是一時心里堵得慌，一想到要和人類打交道就煩，不想回舊大陸。
她浮在半空中，看著夜空，一時發呆。
就在這時，一個胖胖的人影，從遠到近，匆匆飛來，拱手說：“好久不見，五德仙子。”
雖說不想見人類，但是眼前這個人，或者說人形生物，卻不讓李木紫動氣。
因為那就不是個人類，而是成了精的燕子，是此前在鳴羽會上李木紫見過的冶純境界禽妖。
燕子是個胖胖的，白面微須的男子，服飾很是整潔，衣服的下擺在身后自然垂下，形成一對尖尖的“燕尾”。
他的笑容頗有親和力，宛若春風。
可以說，禽妖互助的宗門“百鳥國”是他一力促成的。
他憑著什么可以建立一個宗門？
沒有什么強大實力或者深厚背景，完全憑著十幾年如一日的嘮叨。
他對著所有能找到的禽妖去嘮叨，講述自己的理想，“大家為什么不聚在一起，互幫互助呢？”然后說“跟我一起試試看吧”。
也可以說是奔走，或者大聲疾呼，不過實際上就是一直記得這樣一個目標，然后不停地說、說、說，反過來倒過去車轱轆話地說，終于他說服了幾十個化形的禽妖，來到新大陸，把攤子支起來了。
直到幾年前為止，世上禽妖還是以兩個第六境界“融密”的強者兀鷲與孔雀為尊，并不想聽從燕子什么。
不過，自在洞的一戰，鶴伴園的鶴鸛們把鳴羽會攪得七零八落，兀鷲與孔雀也都死了，燕子才終于得著了機會。
李木紫對于燕子的觀感，有過幾次變化。
最初見到燕子，是在那次打得血流成河的鳴羽會上，那時她是平生第一次見到了很多和自己一樣的化形禽妖，一度感到非常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