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著的禽妖老者一愣:“半個月之前,難道不是你救了我嗎?”
李木紫趕緊上前,跟他面對面跪下,然后扶著他一起站起來。說,“快快請起,敢問貴種是?”
老者惶恐地說:“免貴,在下是伯勞鳥。”
李木紫沒有見過他。
她對于領導力還是非常注意修煉的,一般見過的人都有些印象,能記住兩千多人的名字,確信真的沒有見過這位伯勞鳥上次鳴羽會上,他也并沒有參加。
看上去伯勞鳥確實是步入妖生暮年了,氣息、行為都顯出虛弱老態。
李木紫問他:“半個月前發生了什么事?還請細細講來。”
伯勞鳥身上原本就有老傷,長年隱痛,最近疼得越來越厲害。他行動不便,上一次鳴羽會沒有參加,這次加入百鳥國也是圖個養老托庇之所。
半個月前有一天,在這百鳥國附近,飛在空中時,他突然眼前一黑,栽落在地上。饒是有冶純境界的修為,這一摔也吃不消。
在昏迷恍惚之中,伯勞鳥仿佛見到了許多年輕時遇到過的人類、妖族,與之談笑,仿佛自己又變回到年輕歲月。
但是他心下明澈,前所未有,對舊友們感慨地說:“想不到我也終于到了這一天。”
舊友們笑說:“你說什么‘這一天’?你以為你已經死了嗎?”
伯勞鳥驚異地說:“難道我不是已經死了嗎?”接著就在疼痛中真的醒來,發現自己回到了百鳥國這棵大樹的樹下,很快就被同門發現、救治。
倒也多虧了百鳥國宗門,不然如果是在荒野獨居,即便像這樣在傷痛中暫時醒來,熬得一時,估計不久還是會死在原地。
無論如何,應該是有一個神秘的高手把伯勞鳥送回到了百鳥國這棵大樹下,伯勞鳥完全沒有看到那高手的形象。
本來他想著可能這世上在乎他的也只有那個熱心腸的燕子了,去感謝燕子,不料燕子說不是。
“燕子還說,如此神通廣大的禽妖,在這世上只剩下一個,就是五德仙子,所以一定是你。”
李木紫瞟了燕子一樣,燕子雙手合十,滿臉堆笑。
燕子的小心思還是不難猜的,他既然打定主意要讓李木紫來百鳥國當這個國王,就不怕先把好事往她身上推,制造一些威望。
而李木紫既然對于這個小宗門的統治權不感興趣,也就不想冒認了:
“老人家,那真不是我做的。”
“可那又會是誰呢?”
“其實有很多人仙來到新大陸探索,說不定是其中一位隨手把你救了下來。你要是想拜謝,可別拜錯了廟,反而得罪了人家。”
伯勞鳥與身邊其余幾個禽妖都嚇了一跳:“那可真行不得。”
李木紫擺擺袖子,微笑說:“最好弄明白救你的究竟是誰,此事倒不急在一時,多回想、多留意即可。”
在這新大陸不僅有司馬吞蛟一伙的惡意盤踞,也有一些善良的人仙來訪,只不過就連善良的人仙在此都有可能倒霉。也不知道半個月前救下伯勞鳥的恩人,現在還好不好。如果能弄明白那是誰,或許還來得及去提醒。
剛應付完伯勞鳥這邊的事,在李木紫背后又有一個禽妖開口說話:
“母雞,哦,現在是不是該稱呼你五德仙子了?”
李木紫回頭一看,謙和地說:“鴕鳥大叔,你可別揶揄我了,就還是叫我母雞就好。”
這位鴕鳥大叔即便化形成人,身板仍然是其他人形同道的兩倍大,甚是有存在感。
他笑說:“母雞啊,上次你說過,想看看我支起的攤子。現在我也已經把我的攤子搬到這里,你來都來了,要不要看看?”
李木紫也總算找回了一點遠離塵囂、散心度假的感覺,笑嘻嘻地說:“一定要看看。”
鴕鳥大叔也是一把年紀了,人形態頭發花白。他畢生所追求的理念是廣大禽類的幸福生活。
“我們身為禽妖,怎樣才能為禽類提供幸福生活?”是他一生都在自問的問題,早在李木紫出生之前,他就開始努力了。
什么是幸福?
要有吃的,要有溫暖,要有安全,不被餓死,不被凍斃,不會死于非命,終日隨心所欲地愉快飛翔、歌唱,日落而息。
這就像兒童故事里所說的那樣美好,或許只有長生不老的人仙才能指望這樣的生活吧?
但是鴕鳥大叔說過,想要為禽類營造這樣的生活,并且已經做了小范圍的實驗。他的理想與燕子是相似的,但是他的慈愛不限于已經化形的妖精,更鋪開到無靈智的禽類當中。
如此慈愛的理想,讓李木紫聽得神往,都覺得自己的理想是不是太狹小了。
這些都是在上次鳴羽會見面的時候聊的。
當時大多數的在場的禽類對于李木紫都不冷不熱,鴕鳥大叔卻也把慈愛施加在了原型不會飛的母雞身上。在燕子與黑頸鶴進來把場面攪得過分熱鬧之前,李木紫主要就是在與鴕鳥大叔交流來著。
她聽了他的理念,并且約定了有機會一定要見見鴕鳥大叔所營造的鳥兒樂園。
正所謂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可不就是個極好的機會么?
李木紫興沖沖地跟著鴕鳥大叔去了一處低矮樹枝的末端。
在這里,左側的大屋子是鴕鳥大叔的住所,右邊的一排籠子就是大叔的鳥兒樂園了。
一排籠子?
李木紫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
“在這里我主要養的是鴿子。”鴕鳥大叔樂呵呵地,如數家珍。
“過去我試過很多次養鴕鳥,但是鴕鳥是需要很大的跑場的。
“我也試過建起環形跑道讓孩子們跑,可是孩子們都不開心。
“在舊大陸,跑場需要占用耕地,跟人類之間的齟齬不小。
“后來我就選擇養鴿子,給他們提供住所比較容易,而且每天放飛他們,他們也可以快樂地翱翔,餓了就回來吃東西。”
李木紫:“……”
“噓,可別驚擾了他們。現在是他們睡覺的時間,也不能有太多亮光,湊合看吧……除了他們自己之外,誰也不會進籠子來打擾他們、傷害他們。我供應他們吃食,清理籠子,讓他們都健康干凈。只可惜我現在只能養得起這么多。”
鴿子們舒服地睡在一大片竹篾編成的籠子里,有黑有白,半隱半現在灰暗的夜色中。籠子整整齊齊,近大遠小,一排兩排地排過去。
李木紫繃著嘴角,那濃眉大眼的明亮眸子里都出現血絲了。
“真不少,”她說,“恐怕有一百五十只吧?”